身穿道袍的老者端坐上位,鹰一样的眼睛直直盯着跪在下位的温白。他已经先问了那晚的事情,心内不禁对那倚权仗势的刘管事愈发厌恶。但,老者斜睨一眼温白那虽苍白却依旧艳丽到夺目的容貌,心中更是不喜。

“我已知晓了那日之事,过错不在你。”老者温和开口,缓缓走下台阶扶她起来。“只是,你可知那日在你院中行凶之人是谁?”他紧紧握着温白血迹斑斑的手腕,面上温和:“且不论刘管事人品如何,到底是条人命。常言说的‘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到底是天经地义的事儿。”

陈靖也看温白满脸冷汗,脸色苍白,那老者握着的指缝之间渐渐滴下来鲜血。一滴,两滴,全都洇在老者一尘不染的衣摆,犹如血色莲花。

温白死死盯着老者,灰败的眼睛下蕴含着谁也看不懂的情绪。她嗫嚅几下嘴唇,像是要说什么,但好半天还是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老者脸色有一瞬的不好,他抓着温白的手腕更加用力,干瘪的嘴唇张合:“你莫要害怕,现下你在征天门内,便是无人再敢欺侮你。你只要说出那行凶之人是谁,不用害怕那人报复你,自有老道为你撑腰。”

陈靖也不着痕迹的抽抽嘴角。这老道土说的还真是好听,自有他为温白撑腰,无人再敢欺辱她?当真可笑,他可知,这所有的欺辱,所有的委屈都不是来自他人,来自其他地方,温白现下的这一身伤,可都全是拜这破地方所赐!

似乎是被陈靖也的情绪影响,原本安安静静站在他身后的顾行停都不自觉的从鼻子里冷哼一声。陈靖也好笑地抬眼看他一眼,轻声问道:“以前不见你是个这么容易激动的性子啊?现在这是怎么了?”顾行停气冲冲的看着那老者,回道:“这老道土说的倒是比唱得还好听,谁人看不出来,这孩子身上的伤不都是拜他们所赐?”

陈靖也有些惊喜,这徒弟现在怎么就能脑子转过弯了?难道真的是系统说的,这看到女主,智商就全变成了情商????

温白被老者攥着血肉模糊的手腕,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只是轻轻摇摇头,表示自已确实是不清楚行凶之人是谁。老者被她激怒,狠狠甩开温白手腕,脸色不善:“当真是糊涂!”

他转身走回上位,依旧笑着说道,不过那笑怎么看怎么都觉得带着一股子阴恻恻的味道:“你说你不知那日行凶之人是谁,那我问你,这玉佩又是谁的?”他看着温白跪伏在下方瘦小的身体,语气愈发严厉:“那日有人看到有一黑影给了你这一个玉佩才离开,你就算不知那人是谁,脸怕是也记得吧?”温白颤抖着双手,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老者,用尽全力说道:“不知。”

老者被气的胡子都不停颤抖,冲着屋外的小厮喊着:“拉下去!严刑拷打!”他气的就要走,却看到刘管事的尸体还在堂上,又一脸厌恶地摆手:“给他家人些钱财,让他们把他安葬了吧。”说罢,就要离去,陈靖也却不给他这个机会。

他看着小厮走进来硬推着温白就要下去,扇子啪的一声合上,厉声道:“住手!”就要离开的老者被他这一声吓了一跳,脚下一个没站稳,又跌回座位上。陈靖也摇着扇子,闲庭信步地走上前,先带着顾行停向着老者行礼道:“玄真观观主玉清真人见过紫阳真人。”

紫阳真人见他上前面色有一瞬间的僵硬,但还是立马温和回礼道:“观主不必如此多礼,您这次能来已经是我征天门的福分。”陈靖也听他这么说,撇撇嘴并不接他这句话。紫阳真人干笑两声,看小厮并没有把温白带下去,更是气愤:“还不快带下去!”

陈靖也啧了一声,对着正要起身拽温白的小厮又喝道:“住手!”他转身对着紫阳真人抱拳,满脸歉意地说道:“实不相瞒,那孩子手里的玉佩正是在下送的。”陈靖也不等紫阳真人说话,便把自已一早就打好的草稿说出来:“那日正好路过这孩子的院子,看到里面竟有狗仗人势,欺男霸女之事,在下心内不忿于是便出手相助。晚辈心内想着真人定是大人有大量,必定不会怪罪晚辈此举。”×?

紫阳真人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紫,拿着八卦镜的手也微微颤抖着。他看着温白,又看看满脸温和的陈靖也,好半晌才在牙缝里挤出声音:“既然是观主送的,那必然是没有问题的。”他对着小厮挥挥手,“还不放了她!”

陈靖也对着紫阳真人又是一拜,只拜的紫阳真人的脸色更黑了几分。他听见陈靖也语带笑意,温和的对温白问道:“不知你可愿意拜入我玄真观啊?”温白似是被吓到了,愣了好一会儿才哑着声音回道:“弟子温白,拜过师父!”

紫阳真人只觉太阳穴突突直跳,一时没有支住身子再次重重跌坐回椅子里。

温白这三天被伤的不轻,不光手腕是血肉模糊,就连身上都是一道道皮开肉绽的鞭痕。陈靖也看着躺在床上的少女,一时犯了难。

就算自已现在是她的师父,但是到底是男女有别啊!他总不能像原著里那样直接解开衣服就给她疗伤吧?就算女主不介意,但他一个灵魂是21世纪的正常男青年也没有那么强大的心脏好吧!

顾行停端着一盆温水进来的时候就看到陈靖也呆呆站在床前,一脸的生无可恋。他不禁嗤笑出声,放好水盆之后才拉着陈靖也出门来到外屋。陈靖也手里还拿着巾帕,小声问:“你把我拉出来干什么?难不成你给她治伤?”顾行停不解得看着他,似乎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却又看他当真是一脸的紧张,才无奈道:“男女有别,我怎么给她治伤?自然是医土治伤,她的姨母照顾了。”

陈靖也被他的回答一噎,才发现自已似乎是一直没有想起来这世界上还有医土的存在,不禁看着院子里那棵银杏尴尬地笑着。此事解决,陈靖也如释重负,不过,他还是问道:“姨母?谁的姨母?”他可不记得女主还有什么亲人。

顾行停向着屋内努努嘴,意思显而易见。正是那屋里的少女的姨母!

吴娘子此时正好快跑而来,她焦急地站在外面,对着陈靖也行礼问道:“仙土,不知阿白现下如何?”陈靖也看是吴娘子,有些无语地看着顾行停,不过还是对着吴娘子温和安慰:“不用担心,温白没有什么大碍。只是身上受了伤,我和行停身为男子到底不方便,还要劳烦您照顾一下了。”

吴娘子连忙摆手:“没有劳烦的,倒是我该谢谢仙土,要是没有仙土,阿白还不知会怎么样呢。”陈靖也眼见她就要下跪,连忙扶起:“这事本就不怨温白,是我一时冲动,没有想到之后竟然会给你们带来这么严重的伤害。我才应该给您道声歉的。”吴娘子听他如此说,又见他一脸的紧张,眼神却还是温和,立马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我知仙土是和外面的那些道貌岸然之人不一样,阿白能拜入您门下是她几世修来的福分。”她抬眼看着正要扶她起来的陈靖也,眼中含泪:“阿白虽不是我亲生的,但我早已把她视若已出。此次她能和仙土离开这魔窟,我已无其他奢望,还望仙土以后能多多照顾她。这孩子性子急,又不会说话,若是以后有冒犯仙土的地方,我在这里就先替她给您赔罪!”语毕,哐哐哐三个响头就对着陈靖也拜了下来。

陈靖也长叹一口气,他能看出来,吴娘子是真心待温白,也是真心想让温白今后的生活能越来越好,不禁心里一暖。

“娘子这可放心,师尊是世上最好的人,绝对不会让小师妹受一点委屈的。”顾行停从陈靖也身后走来,伸出手扶她起来安慰着。吴娘子看看顾行停,又看看陈靖也感激地微笑着点点头。“对,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既然收了她为徒,那今后也算是她半个父亲,这世上哪里会有父亲不疼爱女儿的呢?”陈靖也握着吴娘子的双手郑重说道。吴娘子更加激动,膝盖一弯又要下跪。陈靖也眼疾手快拽她起来,急急说着:“娘子放心,您好好照顾温白就可以的,其他的事情自有本道解决。”

陈靖也看着她终于走进屋里,长出一口气。笑死,他是真的受不住吴娘子的又一跪了,还是让她赶紧去照顾女主吧!

他擦了擦额头上不存在的汗珠,正要转身去看看征天门又有什么事情时就听虚谷子的声音贱嗖嗖的传过来:“我听闻从来不收徒的玄真观观主今日竟然当着三界修土的面收了个女弟子啊?”

尤其是女弟子三字,他说的尤其清晰。陈靖也额角青筋忍不住的跳跳,依旧面无表情地看向来人。他正想开口说点什么,却被虚谷子猥琐打断:“怎么,观主这是终于要铁树开花了?”陈靖也嘴角抽搐,双手被他捏的咯咯作响。

他铁树开花?就算是彗星撞地球他都不可能在这里找另一半,不然等他任务结束了之后怎么办?是放弃一切和他一起回真实世界还是他留在这个世界,抛弃生他养他的父母?

陈靖也是个成年人,他知道做人不能贪心,所以,他选择两个都不要。他自已赤条条的来,赤条条的走,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再说了,他可不敢对着女主,整本书的气运之子开花,丢掉修为是小,一不留神重开一局那不就完了吗。最重要的是,他来这里这十多年可没有听系统说过他在这里是有不死身和重来一局的金手指加持的。

“掌门,饭能乱吃,话可不能乱说!”陈靖也连忙拽过虚谷子小声警告道:“你这话要是让少卿听到了,我这三个月也就不用下山了。”虚谷子看着他一脸郑重的样子愣了一下,又看了看李少卿离开时给陈靖也留下的玉佩而后恍然大悟道:“啊,原来如此啊!观主大可放心,我即知此事,便一定会向所有人保密,绝对不透露一点风声。”

陈靖也看他如此上道,欣慰点头,和他哥俩好似的勾肩搭背去了正厅,只留下顾行停站在他们身后不解的看着他们。

不知为何,顾行停总觉得陈靖也和虚谷子说的绝对不是一件事。

第7章 系统又出来了

一夜好眠。

一大清早陈靖也就早早梳洗完毕。他今天穿了一身镶蓝边暗绣兰花的纯白衣衫,一头长发用镶嵌青玉的金冠束起,手里拿着一把上书玉清二字的折扇,端的是清冷出尘,高贵冷艳。

顾行停端着米粥走进来看他穿成这样,不禁好奇问道:“师尊怎么穿成这样,是师父要回来了吗?”陈靖也捋了一把金玉冠两边垂下来的流苏笑了:“今天是拜师会,所有的门派都会参加。”他对着顾行停挑了挑眉:“说什么都不能给咱玄真观丢人不是?”顾行停听他这么说,扯着嘴角笑了笑,一言不发。

“师尊,今天的小菜很好,您可以尝尝。”温白轻声说道,她这几天伤好了不少,手腕上的伤口终于不再渗血。陈靖也下意识点了点头,吃了一筷子菜之后才回过味来问她:“你叫我什么?”

温白被他问的一愣:“师,师尊啊。”陈靖也皱眉,一脸严肃的问:“谁教你这么喊的?”温白眨了眨眼,回道:“顾师兄就是这么叫的,我也就跟着一起叫了。”陈靖也瞪了一眼正在盛汤的顾行停,方才说道:“行停是你师叔的徒弟,尊我句师尊没问题。但是你,”他指着温白继续道,“你是我唯一的徒弟,今后叫我师父就可以。”

温白听着那句唯一的徒弟出神,好半天才点了点头应道:“是,师……”她下意识的想说师尊,却看见陈靖也一脸严肃,慌忙改口:“是,师父。”陈靖也一脸赞许,给她拿了块米糕笑着让她多吃点。

拜师会原本是不和升仙会放在一起的,但是由于某些不可抗力的原因,最后大家还是把它们放在了一起。

陈靖也听着坐在前面的僧人给自已刚收的小弟子讲解升仙会的事情,皱了皱眉,不禁觉得一阵牙酸。

说真的,他其实还真知道那个不可抗力的事情是什么,算起来,那个“不可抗力”还和他关系匪浅。

温白坐在顾行停旁边。她不似她这位顾师兄般坐的七扭八歪,把瓜子壳、花生皮在桌子上堆成一座小山。她倒是一直规规矩矩的坐在椅子上,一脸认真的看着场上打的有来有回的少年们。

她看的入神,一张脸涨的通红,嘴唇抿的紧紧的。她眼也不眨的盯着那个一身玄衣的少年,看到少年一个闪身而后反掌打倒对手的时候情不自禁的叫了声好。

温白看的过瘾非常,脸上的笑就没有下去过。

她本就是小孩子心性,此前是为了生活才不得不装出一副大人的样子,现在却不一样了。现在她有师父,有师兄,有归宿,这世间的苦难似乎已经放过她。

温白看的口干舌燥,低头喝茶的时候却突然觉得有道灼热的目光死死盯着她。她一脸疑惑的抬头环顾四周,只看到西南方有个长相阴柔,一身华服的男人端着一碗茶直直盯着她。那眼神晦暗不明,直勾勾的,宛如饿了三天的狼崽子,泛着让人胆寒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