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崔大人,听,听我说完!”
“……您说。”
“其一,隐去那三封信的存在,瞒下曲子铭的畜行,就当当我是贪财无厌,鬼迷心窍”邹远道咽下喉头温热,一把抓住他的衣襟,急促道:“其二,放过香禾与聪儿,留他们一命崔大人,我知道你定有办法!”
崔慕礼的官服同样铺满血色,“邹将军,您这是何苦?”
“男子汉大丈夫,护妻护儿,本是本是理所应当。”邹远道忍着穿肠烂肚之痛,费力地撑着眼皮,“答应我咳咳咳我才会告知灾银下落”
这分明是威胁,崔慕礼却难生不悦,唯有满心怅惘。
崔慕礼缓缓点下头,“我答应您。”
“谢谢谢”邹远道露出笑容,虚弱地启唇,“认罪书在桌底暗格中,灾银便在便在”
崔慕礼俯首,听他气若游丝地吐字,不过半息,便沉沉地合眼睡去。
他双手无力垂落,唇角仍挂着笑,似从禁锢多年的牢笼中挣脱,尽是涣然冰释。
灯笼熄灭,室内陷入黑暗,唯有崔慕礼浅浅的呼吸声,提醒着时间流逝。
良久后,杜宏不放心地走近,警惕地敲门,“崔大人?”
崔慕礼不顾黏腻,将邹远道身躯扶正,哑声道:“收兵吧,邹远道已认罪伏诛。”
*
邹远道在认罪书中,对所犯罪行供认不讳,并一五一十描述了经过,与案情细节完全吻合。除却罗必禹与崔慕礼,无人知晓那消失的三封信,及邹远道一心想掩埋的秘密。
罗必禹听完崔慕礼的汇报后,闭上眼,一时间竟无话可说。
“蠢货。”罗必禹音调微颤,骂道:“当真是蠢货,竟想出如此法子。”
骂完以后却又是久久无声,周遭俱是落寂。
“崔家小子。”罗必禹调整好心绪,问:“依你之见,该如何处理本案?”
崔慕礼拱手,“邹将军犯下滔天罪行,是情有可原,却难辞其咎。但纵观此案,曲子铭身为罪魁祸首,同样不该因死而逃脱律法制裁。”
罗必禹道:“继续。”
“依下官之见,红河谷灾银案虽近了结,曲子铭残害良家一案却初见端倪。我等不如两案分查,先按邹将军所言,向圣上禀明部分真相,待寻回那一百万两灾银后,下官暗里搜齐曲子铭的罪行,再到御前状告曲子铭……”
重点是先了结红河谷灾银案。
罗必禹颔首,“此法可行。”
翌日,他直接将邹远道的认罪书呈给承宣帝。
承宣帝既震惊邹远道的胆大妄为,亦懊悔自己的识人不清,那时他若拒绝邹远道的请命,惨案便不会发生。
回顾邹远道平生,骁勇善战,杀敌无数,最后竟为财而亡
承宣帝感到五味杂陈。
至此,红河谷灾银案“水落石出”:原是宁德将军邹远道财迷心窍,指使陇西郡守姚天罡,勾结匪首张天虎,上演了一出监守自盗、暗度陈仓之计。人前雄姿英发的宁德将军,背地里竟然是个利令智昏的宵小狂徒!
得知邹远道已自裁谢罪,百姓们骂声震天,更有读书人联名上书,恳请将邹远道的尸体挂于城门口,受烈日灼烤,风雨侵蚀,方解心头之恨!
比起愤怒,承宣帝更挂心那一百万两灾银的下落,据崔慕礼所言,邹远道死前说灾银被埋在雍州黑水河畔。承宣帝立即派锦衣卫前往当地搜银,此外,还需将邹远道之妻儿捉拿归案。
但事总与愿违,数日后,承宣帝得到消息,黑水河畔并无灾银下落,邹远道说了谎话。
第69章
收到锦衣卫传来的消息后, 承宣帝不禁勃然变色。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邹远道却谎话连篇,压根未将圣怒放在眼里!
承宣帝撇去剩余的些许惋惜, 下令通缉吕香禾与聪儿,势必要从他们口中逼问出灾银的真正下落。
因大理寺办事不利,承宣帝将此案全权交给刑部办理,而罗必禹又命崔慕礼继续跟进。
崔慕礼疑窦丛生。
作为知晓全部真相的人, 他相信邹远道没有撒谎。非为财而起, 又何必守财至死?一直以来的隐隐预感得到证实, 灾银案的重提绝非偶然,有人在幕后操控一切, 坦露邹远道的罪行是假,背后恐怕在筹划更深的阴谋。
此人定比他更早知晓邹远道的罪行,蛰伏八年,为的是将邹远道死死钉在贪财起意的耻辱柱上他断定邹远道会隐去曲子铭的罪行,瞒下真正的犯案动机, 而事到如今, 一切都如他所愿, 缘由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一百万两灾银身在何处。
崔慕礼当机立断,恳请承宣帝封锁灾银消息, 再许他一月时间, 他定会找到吕香禾与其子, 问出灾银的真正下落。
承宣帝勉强应允。
正当崔慕礼焚膏继晷之时,谢渺已默默提笔, 准确无误地写下一百万两灾银的藏身处。
如崔慕礼所猜, 灾银案重提背后确实有巨大阴谋, 针对的正是宁德将军好友定远侯周斯辰。
前世时,崔慕礼最终没有探明灾银所在,吕香禾与聪儿在逃亡过程中意外丧命,而民间喧声四起,竟有谣诼诬谤,定远侯与邹远道私交甚密,此案亦有他参与其中。
本是荒唐之言,不料两个月后异况突生:有工匠在替定远侯的堂兄周斯辉修缮江南别院时,竟发现地底下埋着硕硕白银,底部刻着官府印记,分明是官银呐!
工匠惊吓不已,速即上报官府,随即大批官兵包围周斯辉的别院,开土凿地,挖出整整一百万两
一分不多,一分不少,与红河谷灾银案的数目贴合无误。
任凭周斯辉抵死不认,定远侯亲自赶回京城替堂兄申诉,承宣帝都不为所动,下旨斩杀周斯辉全家。
此番定罪虽未直接连累定远侯府,却往承宣帝心中深埋下猜忌。邹远道是定远侯的好友,而周斯辉是定远侯的堂兄,灾银案当真与定远侯毫无瓜葛吗?
不仅承宣帝如是想,百姓们同样存疑。满门忠烈的覆灭,便从流民之祸而起,灾银案推波助澜,直至最后通敌叛国的罪名诬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