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来算去,也就藏珍阁的房契能当上这个价格。”

穆兴德气结,“你大费周章就是为了告太太的状?”

穆婉摇了摇头,“怎么会?我对太太没什么意见,我只是在提醒您。”她直视着穆兴德,“毕竟那是您的太太,也听您的话,若您稍微把我放在心上,太太哪儿敢怠慢,甚至打我的主意,对吧?三年前不都好好的吗?”

她目光并不锐利,但穆兴德对上那双仿佛看透一切的眼神,不知为何有些气短,明明他从未向沈氏授意。

穆婉继续道,“我知道,父母会偏心弱一点的孩子,因为我娘有本事,又给我留了丰厚的财物,所以我的吃穿用度,日常月例都可以不管,渐渐的,不仅不用给我,甚至还觉得我拥有的也该是穆家的,最后包括我娘给我定的婚事,你们也能随便伸手。”

“以至于现在您理所当然的觉得我姓穆,该给我的不用给,而属于我的,也属于您,属于穆家,您可以随便处置,是吗?”

穆兴德隐约意识到了自己这个大女儿好像并不好糊弄,但十几年根深蒂固的认知还是让他习惯性的敷衍道,“你怎么会这么想,爹承认爹太忙忽视了你,但从来没有怠慢过你的想法,你娘留给你的东西自然是你的,爹爹动过吗?”

穆兴德有一张好皮囊,而立之年也没有像普通富商那样大腹便便,反而精瘦挺拔,走南闯北的见识又让他多了几分儒雅气度,所以他诚恳说话的时候总是让人忍不住心生好感,轻易相信。

可惜穆婉见过太多笑面虎,比起说的,她更相信做的,穆兴德敷衍,她也敷衍一笑,“有父亲这句话我就放心了,那么送我进宫,好接收我娘留给我财产的事情,应该也不是爹爹的意思。”

穆兴德一顿,皱眉喝道,“你听谁说了这种混账话?”

穆婉道,“这还用听人说吗?只要稍微精明些就能猜出来。”她直视穆兴德,“不然哪个父亲会亲自毁了女儿的婚事,坚持送她进宫呢?就算要把我的婚事给二妹妹,也没必要逼我走绝路不是?”

穆兴德皱起眉头,还要再说什么,穆婉却不想再听那些哄傻子的废话,直接道,“房契的事情就是想给您提个醒,您觉得我手里的东西是穆家的,但实际上,我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您管不着。”她弯起眼睛,笑意却不达眼底,“谁想伸手,那就做好被剁手的准备。”

穆兴德剑眉一竖,“何至于此,有话不能好好跟爹说吗?”

穆婉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我没说吗?”

“我跟您说过我不要入宫,和李家的婚事,我也坚决不退,爹您听进去了吗?”

穆兴德下意识的反驳,“怎么没听进去,爹也没打算送你进宫啊,李家的婚事本来就是你的。”

穆婉脸上依旧带笑,眼底却是明晃晃的嘲讽,“您没打算,但可以逼我主动入宫啊,就像昨天,只消告诉吴国舅我的容貌更甚二妹妹一筹,只要他惦记我,便是李家也护不住我,我若不想去吴国舅府上做个没名没分的侍妾,就只有入宫一条路可走。”

“这样我一入宫,我娘给我的财产是您的,李家的婚事是二妹妹的,皆大欢喜,牺牲我一个,幸福全穆家!”

穆兴德这次是真冤枉,“我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

穆婉没理会他的辩解,只是继续道,“可惜这次我找了镇北侯帮忙。”

穆兴德闻言立刻试探道,“昨天就想问你,你如何能请得动镇北侯。”

穆婉睁眼说瞎话,“没什么,镇北侯欣赏我。”

穆兴德一脸“你当我是傻子”的表情,穆婉也不改口,他不也同样把她当傻子吗,父女俩彼此彼此。

“其实就算不找镇北侯,届时我就算入了宫,为了活得好一点,爬的高一点,将所有家财献上,并识趣的将穆家并入吴家,相信太后一定会对我另眼相待,您觉得呢?”

穆兴德脊背顿时冒出冷汗,他没想到这个女儿竟然如此混不吝,面上还是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教导道,“婉婉,这世道女子立足一靠娘家,二靠夫家,你毁了穆家,对你有什么好处?”

穆婉反问,“我娘看在我的面上,倒是和您齐心协力把穆家经营的有声有色了,但我最后得了什么好处?好好的婚事没了,财产全部交出,还要被困在宫里等死。”

“既然注定我要失去我娘留给我的所有,那我不如提前献出,至少不用入宫,还能落得个自由自在,穆家没了我手里这些财物,总不会没落了,怎么看都更划算不是吗?”

穆兴德突然就想到了镇北侯昨日的反常,甚至还屈尊降贵的专门问了他和沈氏的情况,难道是穆婉用手里的财产和镇北侯做了交易?意识到这种可能,穆兴德继续试探,“镇北侯需要银子?你给了多少?”

穆婉高深莫测道,“您猜?”又意味深长的道,“不过您放心,跟穆家产业相关的还都在我手上呢,不会影响到父亲的生意。”

穆兴德再无法忽视穆婉的强硬,“你是在威胁我?”

穆婉直视他的眼睛,笑的软糯可爱,“对啊,藏珍楼只是个提醒。如果这还不够,顺风镖局您应该接触过了,下次就不是供货艰难,而是没货可供了。”

穆兴德一惊,“你什么意思?”

穆婉道,“爹您经商多年,可有见过哪个行当主家三年不管不问,光凭着底下管事们就能越做越好的?”她睨着穆兴德,“哦,别人给出再高的酬劳还都挖不走。”

穆兴德再次心虚,他看着穆婉,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女儿。

在他的印象里,穆婉不是整天在府里变着花样折腾玩乐,就是跟着许倾蓝出门游玩,比起穆柔起早贪黑的描红背诗,她似乎书都没念过几句。对沈氏和穆柔也向来进水不犯河水,其实没听她真惹过事儿,最多就是偶尔听沈氏一脸担忧的说起她这样不学无术,将来会被李家嫌弃,对穆家没有助益。

却不想第一次露出獠牙,就先狠狠的咬了他这个做爹的一口,而且大概率会成功。

第9章 009 穆兴德:我这是招惹了怎样一个……

穆兴德认真的打量着穆婉,惹了这么大的事儿,却依旧气定神闲,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安,便是他精心培养的儿子都没有这份跟他对抗的魄力。

穆婉拿起茶壶填满穆兴德的茶杯,笑吟吟道,“爹有没有想过,若我真的被吴国舅掳走,生死存亡之际弄死了他,穆家该如何收场?”

“弄死……”穆兴德心又开始突突,哪个闺阁千金能轻描淡写的说出弄死人这种话,对方还是无人敢惹的吴国舅……

结果就见穆婉一抬手,袖中一只短箭飞出,干净利落的扎入窗棱……然后笑眯眯的道,“爹您应该知道我这人从小惜命吧,所以我娘给我弄了不少保命的东西。”她一边说着一边摘下头上的发簪,轻轻一旋,三尺长的钢针冒出来。

穆兴德看着钢针上幽幽的蓝光,不自觉的吞了吞口水,好吧,他信了,他这女儿真能做的出。

穆兴德深吸了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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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缓了语气道,“这件事你真的多心了,爹没有那样做,虎毒尚不食子,爹就算利欲熏心,也没有丧心病狂到找人来糟蹋自己女儿的地步。”

穆婉却道,“我知道不是爹做的,但这件事是穆柔做的,刚刚爹也说了,女儿家立世,一靠娘家,二靠婆家;那反过来如果女儿犯了大罪,娘家能撇开吗?您这个做父亲的能置身事外吗?我是,穆柔也是。”

穆兴德无言,他第一反应不是震惊于这件事是穆柔做的,大概潜意识里他也明白穆婉进宫这件事最大的受益人是沈氏母女,他意外的是穆婉对这件事的处理。

他忽然意识到,他这个大女儿有的不仅仅是手段。那么大的事情,她清楚的知道真相,却没有在沈氏和穆柔面前露一点,反而从他这个根源上解决,这是一种大格局的意识,这样的格局,有些人要经过多少年的摸爬滚打,头破血流才能明白,有些人甚至终其一生都没办法做到,可她才十七岁。

穆兴德是个精明的商人,在意识到穆婉的能力后,立刻换了态度,从敷衍哄骗变成了谈判,“那你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