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怀悯叹气道:“年关渐近,近来政事颇多,我有些累了,便到这边来走走,也算躲个清净吧。”
如今已是十月下旬,朝中的官员考绩、调动,与各属国的往来,还有来年防汛抗旱的部署,都已提上日程,的确有些忙碌。
赵恒不疑有他,点头道:“阿兄为国事操劳,替圣人分忧,已是不易,的确也该有闲暇时间,好好歇一歇。”
赵怀悯温和地笑笑:“也就是这一会儿的工夫了。倒是八郎你,怎么没在紫云楼?阿父不是让贵妃替你办了接风宴?”
赵恒想起方才的荒唐事,眸色黯了黯,沉声道:“是,我才从宴上回来,许是前几日奔波劳碌,也有些累。”
“嗯,你在路上也有大半个月了,觉得累也是常事。”赵怀悯点点头,过了一会儿,又用询问和关心的目光看着他,“方才的宴上,可见过十四娘了?舅父替你千挑万选,才挑中了十四娘,听闻,她不但相貌端庄,性情也谦和恭谨,是个不错的孩子。”
赵恒的唇角动了动,斟酌道:“阿兄和舅父的好意,我都知晓,十四娘也的确是个不错的女郎。只是,我无心留在京中,这么多年,在边塞早已习惯,想来,以后也会回到那儿。好好的女郎,实在不该同我一道去受那份苦,我看,此事还是算了吧。”
他说完,以为赵怀悯不会轻易答应,正等着他的劝说,谁知,他却忽然笑了。
“难得你有这样的心意,以后,哪个小娘子嫁给你,都能享福了。也罢,你既然这样说,我也不强求,待你以后自己挑中了哪位娘子,我再替你去阿父面前说吧。”
两人这时已回到赵恒的居所外,赵怀悯停下脚步,笑着道:“不过,我还得问你一句:真的还要回边疆?当初,阿父可是只打算将你送出去直到成年的,如今你已然快要及冠,又已不复幼时的孱弱多病,何苦再去那里呢?”
“阿兄,我在那里待惯了,留在京城,反而觉得不习惯,只要阿父允准,我自然还是想回那里。”赵恒说得十分认真。
赵怀悯仔细地看着他的眼眸,顿了顿,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好吧,如果你坚持如此,我也不好横加干涉。一会儿我还邀了几位尚书一同议事,就不在你这儿久留了,你快回去歇息吧。”
赵恒点头应下,站在一旁拱了拱手,目送长兄离去。
转身的那一刻,他忽然发现,赵怀悯本该平整的领口衣料上,有几道明显的褶皱。
……
一场接风宴,不过一个多时辰,便陆续散了。
赵恒更衣后,再未回来,原本为他而来的小娘子们慢慢觉得意兴阑珊,玩闹了不多久,便有些耐不住性子,等王家兄妹一走,便没了兴致,三五成群地离去。
月芙这时才找到已经不知和哪些人一起玩乐过的妹妹,一同回到住处。
沈士槐还在衙署中,只有秦夫人一个,在正堂中翘首等着女儿,一见到人,也顾不上月芙还在,便问:“阿蓉,如何?可见到八王?说上话了没有?”
月蓉摇摇头,似乎有些不喜母亲这样关心她同八王的事。
“哎,这可怎么好?听说圣人属意的是王家的小娘子,也不知八王是怎么想的……”秦夫人絮絮地念着,忍不住在屋里干着急。
月蓉咬着唇,看一眼默不作声的长姊,忽然道:“阿娘,宴上人多,八王受公主之托,一直同王家兄妹在一处,我、我不会有机会了。不过,今日,有一位郎君邀我过几日一同去山下的马场骑马。”
秦夫人眼神一顿,立刻问:“是哪家的郎君?阿娘我可见过?”
“就是那一位被圣人过继给英王的九郎,名唤仁初的。”
36. 揭穿 伸手托起她的下巴。
九郎赵仁初, 便是先前月芙见到,同妹妹走得有些近的那位宗室。
他本是圣人之子,其生母只是一名宫婢, 圣人酒后偶然临幸后, 方生育此子, 因而一向不受重视。
他三岁那年,生母因病过世,六岁那年,圣人的一位庶出兄长英王早逝, 未留子嗣,圣人便将他过继给英王做嗣子, 由英王妃照料长大,本早就该得封王,可一年一年拖着,直到去岁, 圣人才想起来, 封他为建平郡王。
他的身份自然比不上赵恒这般瞩目, 不过, 对如今的沈家而言, 依然是个绝佳的选择。
秦夫人一听,顿时高兴起来, 张了张嘴, 想多问几句, 可余光瞥见还在一旁的月芙, 又讪讪地住口。
因为先前的事,直到现在,秦夫人也无法坦然地面对月芙, 甚至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她对这个继女,还隐隐有些忌惮。和亲生女儿说贴心话,自然不能有继女在场。
月芙看着这对想说话,却因她的在场而不得不忍住的母女,笑了笑,转身回了自己的屋中。这两人要说的话,一点也不难猜。
赵仁初这个名字,她并不陌生。
在她的梦境里,此人的确曾与妹妹有过渊源。不过,并不如妹妹以为的那般。赵仁初从开始,就只是抱着玩笑的心态,从没想过要娶月蓉为正妻。
不过,月芙也不想提醒妹妹和继母。
一来,她如今已同他们有了隔阂,没必要再做这样的好人,否则,反会让她们有所怀疑。
二来,以月蓉的性子,无需旁人提醒,就能选择最有利于她自己的选择。就像梦境里,月蓉虽因涉世未深,未能一眼看透赵仁初的真面目,可一旦她发现了赵仁初的意图,便立刻果断地离开,选择与赵恒成婚。
总之,月蓉的事,她不会操心。
不过,去马场骑马倒是个不错的选择,据她所知,赵恒时常会去那儿。
……
接下来的两日,赵恒过得有些不踏实。
咸宜公主对他那日对王氏兄妹的冷淡十分不满,曾专程到他的住处说了两句。
面对阿姊的教训,赵恒一向只是忍着,待她发泄完了,再表明自己的态度。
他是个意志坚定,极有主见的人,虽闷不吭声,却绝对不会因此就改变。
赵襄儿气得不轻,可是亲弟弟,已斥责过了,也别无他法,只好丢下一句“你好好想想,不是什么人都配嫁给你的”,拂袖而去。
反倒是一向与她一条心的太子赵怀悯,这一次出乎意料地没有站在她那一边。
听说此事后,赵怀悯竟然亲自劝了赵襄儿,第二日,又派人来安慰赵恒,让他莫将此事放在心上,一切依他自己的心意来便可。
一番举动,果然像个爱护弟妹的好兄长,连圣人都亲口夸赞了几句。
赵恒却觉得此事有些反常。
他一向十分敏锐,从那日在枫林外遇见太子开始,便察觉到了这种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