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迟看起来冷静，事实上完全没有想到气氛会走向这个方向。资料里可没有告诉过他白音年和这位合作方有这么好的私交。

一场生意会谈突然变成了友人的重聚。

简迟原本准备好的应对方法此刻全都用不上，只能坐在白音年身边当一个称职安静的助理，不忘做谈话记录，虽然两个人根本没有聊任何合作相关的事宜。

从安德森和白音年的交谈中，简迟知道了白音年原来每年都会飞来柏洛斯呆上几个月，这里是除华国外白家产业涉猎最多的地方，必须时刻掌握风向。其他时候白音年也往往身处世界各地，一年中几乎没有闲下来的时候。

简迟不由得感到身处高位的不易，记录时突然听到两人的聊天里掺杂进自己的名字，停了下来。

“简，你想吃点什么？”

“我......”简迟可从来没想过让合作方给自己点单，何况他连菜单都没有来得及仔细看，正卡在这里，白音年替他接下话锋：“他和我一样。”

安德森挑了下眉毛，没有异议地招来了服务员。

和简迟认识的一些柏洛斯人不一样，纵使吃饭也挡不住安德森的话痨，一顿晚饭跳跃了不知道多少个话题，上一秒还在说大学时候与白音年参加的科技比赛他曾经是白音年的学长，下一秒可以忽然跳到这次合作的细节，飞快的语速让简迟来不及进行有效的翻译。

白音年往往可以淡然准确地接上所有话，简迟不禁怀疑白音年叫他过来是否真的出于需要助理的目的。

按照目前的情形看，白音年一个人就可以处理得很好，反倒是他拖了后腿。

直到结束，简迟都不觉得自己帮上了多少忙，安德森在白音年出去接电话的时候同他聊起天，当然都和工作无关，似乎更好奇他和白音年是怎么认识。如果真的要追溯起他与白音年相识的原因，一定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清楚，简迟选择了偷懒的回答：“我和白先生两年前通过朋友认识，直到入职后才熟悉起来。”

两句话让两人的关系顿时拉开不少，安德森摇了摇头，一脸神秘莫测，“他从不会在这种场合带上助理，这是第一次。直觉告诉我，事实也许和你想的有一点偏差。”

不等简迟深想，白音年打完电话回来，离开餐厅的时候简迟才知道白音年刚才顺道结了账。坐进被冷气围绕的车里，简迟松懈下全身的紧绷，白音年说：“系好安全带，我送你回去。”

车平稳地行驶进主路，简迟慢了两拍，“你知道我家的地址吗？”

白音年注视前方，嗓音不轻不重：“你申请入职的时候填过一张表格。”

好吧，他又一次忽略了白音年是他老板这个事实。

脑海突然回荡安德森说的那句话，毫无征兆，简迟隐隐明白为什么他总是难以带入新的身份，因为白音年从来都没有把他当作下属看待。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依然停留在两年前，谁也没有提，但又似乎心照不宣。

老板不会邀请下属共进午饭，不会用短信提醒他明天下雨，不会带他去见大学时期的好友，不会自然而然地送他回家。

简迟也弄不清楚白音年的态度，算是朋友吗？可在他认知里朋友的相处方式应该和张扬一样，而他想象不到和白音年做朋友的样子。

“你为什么没有告诉我这次的合作对象是你的朋友？”简迟没有用责怪的语气，反而带些气馁，“我没能帮上什么忙。”

车载空调无声地吹出冷气，隔绝外界的一切声息，红灯转绿，白音年的嗓音无声驱散了沉默，“如果第一次就让你体会真正的生意场，一点失误都会让你自责不已，有的也许会成为阴影，直到很久以后才能克服。这样的磨练对你来说还太早。”

“所以你早就猜到我不会有很好的表现？”

“这是正常的表现，”白音年坦然地回答，“我第一次和父亲谈生意的表现不比你好多少，那时我也只有满腹的理论知识，毫无实践经验，等到真正上手的时候才发现老师教的和现实情况究竟有多大差别。毕业以后，你会有很多体验的机会。”

简迟的诅丧散去不少，其实当他见到安德森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白音年的用意，更加意外于他的细心。的确如白音年说的那样，仅仅面对安德森他就感到了吃力，很难想象去面对其他那些更正式和重要的合作，绝对不是靠阅读几份资料就能掌握谈判的技巧。

说没有打击那是不可能的，但简迟又隐隐有了新的动力与目标。身下的车停止前进，窗外映入熟悉的公寓楼，抵达了他的家。

简迟松开安全带，说完‘谢谢’去拉车门，白音年的出声打断了他的动作，“虽然今天只是一场模拟，但你依然要写一份报告书交上来，概括安德森提到的合作细节，附上你自己的见解。”

“可是我没有记完他说的全部内容。”简迟睁大眼睛，有好几处他都跟不上安德森堪比赛跑的语速，外加翻译的延迟，绝对遗漏了不少要点。

白音年看上去并不意外，勾了一下唇角，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支黑色钢笔，夹在双指之间，“简秘书，你的准备工作还不够充分。”

那是一支录音笔。

简迟哑口无言，伸手想去接那支钢笔，白音年毫无征兆地侧过手臂，简迟扑了空，连带失去安全带束缚的上半身也差点扑过去，说不清是羞耻还是尴尬，小声问：“我能借用你的笔吗？”

“下不为例，”白音年低声，“今天可以暂由我做你的秘书。”

他放下手臂，将钢笔轻轻插入简迟西装前的口袋，缓慢地按入，简迟可以感受到坚硬的笔身擦过衣料时传来的奇特触感，抬起头发觉倾身的白音年靠得格外近，恍惚中可以透过那双深谙的双眸望见自己。

‘咚咚’两声，车窗被人敲响。

突然的声音打断了车里的气氛，简迟下意识回头，季怀斯的身影不知什么时候站在窗外，看着他们。

第161章 白音年番外：实习生（4）

简迟一只脚刚刚踏出车门，季怀斯把他拉到身边，快得几乎没有让简迟反应过来，只是跟随身体的本能。季怀斯沉静的双眸对上白音年从容不迫的面孔，几秒后开口：“白先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见你。”

这三个字在另外一种语调中失去了含蓄的友好，透着不遮掩的疏冷。坐在车里的白音年对视中丝毫不显气势低人一头，反而笑了笑。

“我也是。”

语调平静，笑意并不深入眼底。

季怀斯唇角微微松动，刚才凝滞的空气仿佛简迟一瞬产生的幻觉，听见季怀斯问道：“你们也是在路上碰见吗？真巧。”

白音年一只手扶着方向盘，食指散漫地敲击，“工作结束，我送简迟回家，他现在实习的公司刚好在我名下，他没有告诉过你吗？”

车外的阳光失去遮挡洒落在身上，简迟却打了个冷颤，手心被季怀斯加重力气捏了一下，传递给简迟不妙的信号，打断了沉默的空气：“白先生是我现在的上司，入职以后我在公司看见他才知道了这件事，的确很巧。”

“你没有和我提起过。”季怀斯的语气掺杂失落，但比起真正意义上的指责，侧过的头与压低的语调更显而易见两人的亲密。

简迟的确想要和季怀斯说这件事，由于不着急，每每忘在了脑后，谁想到会在这种情形下意外地碰面，只好转移话题：“你怎么会来我家楼下？”

“我一开始去了你的公司，他们说你今天和老板有工作外出，所以我想来这里等你，”季怀斯说，“他们提到对方姓白的时候我已经有了猜测，只是没有想到会和我想的一样。”

这解释了为什么季怀斯看见白音年时只有疏离没有意外。简迟刚想开口，被白音年突然响起的嗓音抢去了机会：“我还有事，先走了，不要忘记周一交报告。”短暂一顿，夹杂不明显的深意：“不懂的地方随时联系我，或者听那只笔。”

简迟没有从最后一句话里回过神，升起的车窗挡住了白音年的脸，黑色轿车逐渐成为视野中的黑点。上楼掏出钥匙，简迟跨进门还没有来得及换鞋，季怀斯一只手关上门，另一只将简迟圈进了身体与门之间的狭窄空间，所有动作都发生在短短两秒中，对上他的眼睛。

“如果不是刚才碰见，你是不是不打算告诉我白音年是你的上司？”

简迟已经可以敏感地察觉到季怀斯情绪的变化，比起从前，现在的季怀斯很少再会刻意地遮掩波动，除了在外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