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
一只点缀着雪花的绿枝忽然落在他手心。
思妄一愣,肩头的麻雀抖了下翅膀,随着思妄一起歪头看向男孩。
“送你。”齐谟声音平淡。
枝条有些冰凉的贴在手心上,那青色的枝芽冒出了头,细看之下,还有一朵粉红色的花苞隐匿其中。
思妄半张唇,发愣地盯着男孩的脸看了好一会,开口时嘴都有些瓢了:“给给我干嘛?”
“你喜欢。”他的语气很淡定,又毋庸置疑。
思妄傻了,不是,他才见过他多少次?为什么他会知道他自己喜欢什么?
“你真是”傻子吗?
他还是没说完,看到那熟悉的街道朱红大门出现,思妄脚步逐渐慢了下来。
其实王府离乡下不远,只是那路太崎岖,鲜少有人会去走而已。
看到那高墙遮挡,思妄心口传来一阵阵压抑感,口有些干,很想扭头就走,可最后又微微低头,平视着男孩,摸了摸他的鼻尖:“回去后不要被太多人所束缚,你属于更高更远的地方,别害怕,也别相信,你永远都是一个独立的自己。”
他语气慎重,带着对少年的忠告,他知道王府里藏污纳垢,不体面的事有很多,所以他也更希望身处大染缸的小少爷能保存自己那颗干净的心,什么都不懂才是最好的,心中有防备就能好好的保护自己。
绝对不能像他一样,一身干净的进来,满身荤腥的回去。
“后会无期。”思妄想起了弦翎给他留下的那封信,心里又泛起密密麻麻的酸涩,口中说出去才发觉,原来是这么难以下咽。
少年轻轻拽着他的衣角,微微仰头,发尖的雪花已经融化成水,黑长的头发微湿,他盯着思妄,那双黑眸静静临摹着他的模样,仿佛要将他刻画在记忆里。
把人送到了门口,倒也算是完成了自己的任务,思妄回过身,准备顺着原路返回。
“站住!”一道女声突然传来。
思妄一顿,他有些迟疑地扭过头,看到了一张不怎么熟悉的脸。
那女子横眉冷竖,死死盯着他,从门内走出来,一身鹅黄色裙子,发簪闪闪发光,下巴略尖,面色苍白,嘴唇紧紧抿着,语气森冷:“原来你没死?”
思妄听出了她语气里带着的恶意,表情不太理解,他想他应该没见过这个女人,为什么要对他这般态度?
“哈,我就说弦翎他为什么死活不愿意娶我,感情是你还活着呢。”那女人目光灼灼地盯着思妄的脸,略带一丝厌恶与憎恨。
思妄迷茫地看着那小姐手上绑着的银珠,有些难以置信:“你们你们不是表兄妹吗?!”
在他与万宸在一起的时候,万宸曾跟他说过,倘若看到手上带着银珠的人那都是他们的堂兄堂妹,王府旁系亲属很多,如若不想碰见就赶紧绕开走。
难道是万宸骗他的?
思妄阵阵心冷,口中苦涩得说不出话来,那女子却没有出口反驳,只是微微皱眉:“表兄妹又如何?他既与我同血脉结亲,便是我与他门当户对,你个乡野村夫懂什么!”
思妄完全不能理解:“可你们既然是带着血缘关系的,将来的孩子”
“哈,那你觉得老爷把你接回来是干什么的?你不是给万少爷生过一个孩子吗?怎么?还不明白吗?”女人冷嘲热讽道。
思妄顿时如遭雷劈,怔怔看着那女人,脊背猛地发凉。
什么意思
他只当是自己身份低贱,不配嫁与万宸,可他没想到居然是因为这种可笑,荒诞的原因?
王府中的亲戚众多,加之那时候都兴门当户对,又因带着一定的亲缘关系,富人家唯恐婚后产下的孩子带有疾病,于是就去乡下找了个身份清白的人让他去生子,再把那些孩子过继给那几位夫人。
他在这些人眼里,居然连个人都算不上。
【全员番外:25】
女子目光宛如凌迟一般地剜在他身上,带着几分鄙薄与嫉恨:“一个乡野村夫而已,也不知道弦翎他到底看中了你什么,竟”
意识到家丑不可外扬,女子急忙止住了口,冷着脸伸手去拽齐谟,约摸在她心里也是把这小少爷当成个傻子的,举止之间压根没有尊重一说。
思妄往前走了一步将齐谟护在身后,尽管心情难以言喻的复杂酸涩,他却仍忍不住袒护这宅子里的人,嗓子有些沙哑:“你是他的夫人?”
思妄口中的那个“他”不言而喻。
女人似乎是没想到他竟敢阻拦自己,听到他的询问更是脸色扭曲:“你还有脸问?我与他早有婚约,可他倒好,消失了足足四个半月竟是去找你这个婊子!回来我便不与他计较了,谁知他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撕掉我们的婚契,发下毒誓死不娶我!你可知道我那时有多么恨他!”
那时的女子都是深闺宅院的,四书五经教育她们要相夫教子,有才有德,因而很是重视清白廉耻,可弦翎这么一闹倒好,将女子名声搞坏了不说,在外人的添油加醋下,竟是传成了那女子是个破鞋所以弦翎才不娶的荒唐话,这叫她如何不恨,日日夜夜盼望的郎君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她颜面尽失,倘若这婚书真不成了,那她以后怕是嫁也嫁不出去了。
思妄听得心中震颤,嘴唇翕动,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完全没想到弦翎这番回去竟然会做出此等举动,二少爷向来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行为果断又冲动,他劝过让弦翎改改他那大少爷脾气,可每每都被这家伙蒙混过关,心里生不出什么怒火,只能叹息着与他欢赴云雨。
这回闹出此等家丑,也不晓得那溺爱他的王老爷是否会手下留情了。
“他现在如何?”思妄犹豫地开口,听到那女子的一声嗤笑后,耳垂忍不住发烫,一股莫名的羞耻感直击心头。
如今他又哪来的立场去问呢。
“还能怎么,自然是被老爷打断双腿关起来了,照我看那罚的也太轻了,就活该让他千刀万剐,不过还得让他留着一口气,等着与我成婚才好。”女人语气阴森森的,嫉恨的眼神宛如毒蛇一样让人胆寒。
思妄看得出来,这女子根本一点都不喜欢弦翎,在提到弦翎腿断的时候,她眼底只有无尽的快意愉悦,仿佛让羞辱她的人受罪能让她获得莫大的快感一样。
思妄心口绞痛得厉害,几乎有一瞬间他想逃走了,最好不再去管这府里杂七杂八的事情,把耳朵鼻子眼睛全都闭起来,这样他就不会去心疼那些个可怜的混蛋了。
他明明是个很懦弱胆小的人,却一次次被逼到悬崖峭壁上,人人都在推着他往下掉,他逃不了了。
“我能进去和他说一些话吗?”思妄卑微地低着头,最终还是顺从了自己的内心,尽管这让他羞愧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