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郢听他的话坐下了。
回顾他毕业到现在的这八年,二十六岁以前, 他从未动过丝毫离职的念头,甚至早早借贷买房, 像燕子筑巢般把南水当成第二个家。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他回忆了一下, 兴许是从他与韩谦确认关系后开始的吧。
一个不稳定的因素,一块打破平静湖面的石头,一个炽热张扬的刺头。
每次韩谦以“年假”起头, 兴致勃勃地规划着他们将做什么的时刻,赵郢在心底搭建的稳固根基便不再稳固。
这段历程中发?生?了许多事?,并非每一件都让他动摇。那种?想得到某些改变的感觉很奇妙,像中彩票一样毫无预兆,但是它来到的那一刻,人的心底会出现一个声音
说,是时候了。
如今赵郢正感应了这个声音的存在,他也觉得“就是现在了”。
“过去?我一直认为,人就是要通过不断向上来确认自己?的价值和意义,我为此付出了不少努力?,还算没辜负自己?的期待。”
赵郢将一路走?来遇到的所有艰难险阻一笔带过,温声说:“后来才逐渐明白,这仅仅是一种?主流观念,不是金规铁律。”
在云升熬夜加班是常态,他越晋升,加班的强度随之增大。
他们团队大部分人身体都出现大大小小的毛病,赵郢是胃痉挛、长期失眠和中度焦虑,白舒沅是神?经衰弱、偏头痛,小李有轻度抑郁。
小李每周末看似去?钓鱼,实际是以这种?方式把注意力?从工作?上分散出来,心态变轻松了,抑郁情绪自然有所改善。
各种?五花八门的病,凑一块还能玩消消乐。
“得给?自己?喘口气的机会啊,刘总。”赵郢轻笑道,“我也很想去?看看……韩谦说过的那些地方。”他良心不安地把某个人搬出来当挡箭牌。
刘晋听到这句话顿时红了眼眶。
“是、是,去?看看吧。”刘晋背过身去?,静悄悄的办公室突兀地响起抽鼻的声音。
“我下个月再提交离职申请。”
赵郢:“我手头的工作?和客户,公司都需要时间安排交接。包括我团队的人,我打算辞职的事?他们也有知情权。”
刘晋认可地点点头,赵郢接着说:“有些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刘晋大手一挥:“讲。”
得到许可,赵郢清了清嗓子:“小白是个好苗子,年轻、上进心强,她跟着我干了这么多年,也做出了许多成绩。”
他思考的时候眉头总轻轻皱着,赵郢心想,如果要安排一个人接他的班,白舒沅这个人选再合适不过了。
“更重要的是,”赵郢进一步论证他的观点,“白舒沅的领导力?、统筹力?非常出色。当然,如果您担心她年纪小没到火候,也可以让她再沉淀沉淀,磨一磨经验。”
刘晋沉吟了片刻,说:“白舒沅?嗯,我对?她有印象。”
“你的眼光一向不错,好了,我知道了。”
看他的态度,赵郢心想,那就八九不离十了。
五月初,韩谦从燕城回来,廖彦川的处理结果也正式落定。
这位的八卦传遍全国的分公司,甚至还有一些离职的实习生?跳出来,把廖彦川干的龌龊事?做成PDF流传开来。
不光被冠上“烂瓜男”的外号,还喜提辞退大礼包,杜蘅被殃及池鱼降职降薪,自救都来不及,怎么都不会出面保下他了。
赵郢高兴地开了香槟。
他晚上开车到机场接韩谦,这人就在燕城呆三天,却像要呆三年,喝口水都恨不得给?他打报告。
每天晚上还要求打三小时视频通话,赵郢这个月忙着交接,眼底的黑眼圈不减反增,经常挂着视频昏睡过去。等窗外天光乍亮,他被闹钟吵醒,才看到一直留存的通话界面。
赵郢委婉而无奈地表达了一下韩谦有些过分粘人,隔着手机屏幕,另一端的人仿佛耳朵尾巴全耷拉下来,一句话也不说地跟赵郢生闷气。
问就是离婚的那一年思念成疾,想赵郢想得整晚睡不着,这会儿就当弥补那段时间的PTSD了。
赵郢“呵呵”两声,表示笑一笑算了。
韩谦的航班晚点了一小时,赵郢站在出口等人,姿势从站着等到蹲着,再从蹲着等到靠着墙。
终于,行李箱滚轮摩擦地面的声音纷至沓来。
韩谦走?在最末,燕城五月份大升温,他内搭是一件灰色印花T恤,飞机开了空调,有点冷,于是在外头罩了件宽松的黑夹克。
他脖颈挂着头戴式耳机,朝赵郢走?过来的时候,一脸睡懵的表情,赵郢手痒痒,在他发?顶搓了一把。
“哎哎哎!”
韩谦把行李箱靠在腿边,单手搂着赵郢的腰吻了下去?,边亲边嘟囔:“薅狗呢?”
赵郢被迫仰着头,有条不紊地舔了舔他的唇缝,半晌分开道:“那你是吗?”
“是。”
韩谦闷闷地笑,把头抵在赵郢肩上,放在他腰间的手悄悄使劲:“我是呢……赵郢。”
别给?他说爽了,赵郢心想。
车上,韩谦拉开安全带,降下车窗说想吹会儿风。
赵郢开导航看路,偏了偏头:“燕城的风没吹够,还要回南水接着吹?”
“别提。”韩谦嫌弃地撇撇嘴,“还一线城市呢,空气质量也差得名列前茅,吹了我一嘴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