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瑛说不出话了,喉咙干哑,堵得难受。

那是一场意外。

那时候,她觉得阿妫太任‘性’了,却从未站在孩子的立场上看待问题,更不曾顾虑过她的情绪,如果当时能压下火气,或许……

没有如果,也没有或许。

萧潇找鞋下‘床’,她系好鞋带后,静静的站起身,她看着唐瑛,沉声道:“我争得,从来都不是名和利,也不是唐家墓园一块单‘穴’墓。我争得,是一口气。”

有那么一瞬,唐瑛问自己:何必那么执着?萧靖轩已经死了,就遂了阿妫的愿,让他入葬唐家墓园吧,但这样的妥协是注定没有任何份量的,转瞬即逝。

见萧潇要走,唐瑛快步上前,抓住了她的手,“你要去哪儿?”

萧潇忽然笑了,在唐瑛看来,那笑却像是在嘲笑她一样。

也确实是嘲笑。

“你笑什么?”唐瑛隐忍情绪,尽可能跟萧潇平静对谈。

萧潇眼神悲悯,她在悲悯谁?唐瑛,还是她自己?

“我们谈话几分钟,在这几分钟时间里,你可曾问过我,我那日离开唐家后,究竟去了哪里,我住在哪里,我身上有没有钱,我有没有好好吃饭?”

“我……”唐瑛被‘女’儿问住了,她竟无法开口反驳。

“原来电视都是骗人的。电视里,母亲找到离家出走的‘女’儿,虽然恨铁不成钢,但都会嘘寒问暖,唯恐孩子在外受了委屈。你为什么不问问呢?”这话讲出来,原本该凛冽‘逼’人,但从萧潇嘴里道出,偏偏平静到了极点。

唐瑛心脏似是被人狠狠揪了起来,

“好,我问。”唐瑛这么说,是真的痛了,她被自己的‘女’儿用言语刺痛了,她轻声问:“离开唐家后,你究竟去了哪里?”

萧潇却甩开了她的手,“不是这么问的,不是”

唐瑛面‘色’变了,仿佛一位被‘女’儿刻意刁难的可怜母亲,“你究竟想让我怎么……”

萧潇却不让她把话说完,她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你是不是觉得,我是外公教养长大的,所以我不会撒娇,我不能有情绪,我更加不会对母爱心存期待?”

“……”唐瑛脸‘色’白了。

萧潇经不起唐瑛这样的沉默,她追问唐瑛:“今天是8月15日,唐家欢聚一堂,可有一个空位是留给唐妫的?”

唐瑛无法回答,因为答案太伤人了,她对萧潇一直心存亏欠,但这样的亏欠从来都没有现在这么鲜明和痛心。

她痛的无以复加。

萧潇道:“谁对我好,我有心,我能感受得到。外公死了之后,我想我还有父亲和暮雨;父亲死了之后,我想我还有暮雨;暮雨死了之后,我明明还有你,可我为什么感觉不到你的存在?”

唐瑛手指倏地握紧,浑身颤抖的厉害,她顺萧潇的意,似是让步和妥协,她哽咽着问:“阿妫,你跟妈说说,离开唐家后,你去了哪里?身上有没有钱?有没有吃好、睡好?”

唐瑛说着,竟是悲从中来,捂着脸哭了起来。

萧潇又觉得心口在痛了,她痛苦弯腰,眼泪一滴滴的往下落,到最后蹲下身体,手机却从她的口袋里滑落砸地,她一边哭,一边伸手去捡,这才发现手机竟一直是通话中。

原来,手机响起的时候,她按的不是挂断键,而是接听键。

“潇潇?”

大概觉得哭声离手机近了,手机那端的人终于打破沉默,隔着千山万水说话了,声音低沉,因为没有开免提,所以音量不大,但足以让萧潇听到了。

是傅寒声。

萧潇该应声的,但她哭得直打嗝,止都止不住。

傅寒声静默片刻,隐约可以听到他浅淡的呼吸声,再开口,他轻声问:“病房有水吗?”

这时候的萧潇完全跟着他的思绪走,扫了一眼病房,她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说的,只知道声音听起来很含糊。

“把手机给唐董,你去倒杯水喝喝。”

傅寒声语气隐忍,但整句话下来却是平静无‘波’。

忍辱度日,他是一个可怕的男人【5000】

那是2007年中秋夜,一通来自澳洲的电话被温月华接起,电话那端,傅寒声的声音夹杂在嘈杂的人声里,初听并不真切,仿似幻听。

傅寒声刚一开口,唐瑛呼吸就狠狠一窒,眼泪停了,心跳速度却快了好几拍燔。

其实,女强人如唐瑛,她在这一刻脑子完全懵了。

萧潇的手机号码,傅寒声怎么会知道?他们又是怎么认识的?傅寒声那人,那人……他究竟想要干什么?

隔着手机,傅寒声能跟唐瑛说的并不多,他跟商人打交道,向来是言辞锋锐,若是触及底线,更是一点情面也不留,但他今天说话,字字句句温润从容,传递出来的意思却让唐瑛心中仓惶。

她仓惶,她乱了,源于傅寒声从手机那端传来的话。

唐董,春末夏初,我去南京办事,倒是和您女儿很有缘分,她在路上晕倒了,而我刚好路过。

想来您女儿是不会告诉您,她为什么会晕倒在南京街头?萧暮雨病情进入倒计时,您女儿这时候频繁试药,她需要钱,偏偏我有钱,所以给了。

我们签了一份协议,两年婚期,我给钱,她给我生孩子……

傅寒声的话,冷静从容,但一句一句连接在一起,暗藏的意思往深处想,这些话就能幻化成刀,随便一句都会生生剖开唐瑛的胸口窠。

她双眼通红,心脏忽然停了停,她因为无法消化傅寒声的话,所以牙齿无意识的咬着唇,几乎咬出鲜血来。

唐瑛拿着电话,目光一寸寸的移向萧潇,不敢置信的望着她。

萧潇一动也不动的站在那里,安静落泪的时候,像是病房里的一件摆设,她若是一直不出声,便不会有人注意到她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