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伊诺深夜肚子饿,没有惊动佣人,下厨做了一碗素面,吃饭的时候打开电视,电视上正在播放南京飞往C市航班,傅寒声和萧潇的乘机画面。唐伊诺呼噜噜的吃着面,对于电视声音充耳不闻,但吃了几口,她咀嚼动作慢了,恍恍抬头看了一眼电视画面,眼眸暗敛,继续低头吃起面来。
温月华夜半因为家事睡不着,没有惊动窝在沙发上睡着的傅安笛,悄悄披了一件衣服出门了。走廊尽头,她站在窗前看着暗黑的夜色,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殊不知距离她五十米的房间里,她的儿子傅寒声犹在病中昏睡着。
宁波去医院看望苏越,病房无人,苏越父母全都守在了洗手间门口,宁波探头望去,就见苏越正蹲在马桶边狂吐,似是要把胃里的东西全都吐出来一般。苏母擦着眼泪,宁波嘴唇微微颤动,似是也要哭了。
C市的夜,越来越深了,方之涵的身体痛了,心痛了,灵魂也开始痛了,她的血液在她的身体里沸腾了,咕嘟嘟的冒着泡,她浑身颤抖,她哆哆嗦嗦站起身,用尽了全身力气,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吼叫
“啊”
是“啊”,还是“呜”,也许只有她自己才清楚。这道声音在午夜时分尤为响亮,有邻居在睡梦中听到被惊醒,嘟囔一声“神经病”,翻了个身又睡着了。
3月8日,这一天是中国妇女节。
凌晨时分,有女子之前接到方之涵的电话,匆匆赶来时,就见方之涵一动也不动的坐在那里,她嘴唇颤抖着,女子以为她是在说话,走近了,才知道她是在哭泣,她的脸上都是泪。
女子握着她的肩膀,低低的叫着她的名字,但看到的只是方之涵失去焦距的血红眼眸,她盯着女子,哭得泣不成声,声音模糊不清道:“是徐书赫,是徐书赫,我错了,错了25年”
……
清晨,傅寒声还没完全睡醒,就有细微的议论声传进耳畔,其中有一道声音很熟悉,虽刻意压低音量,但还是被傅寒声听出来了,是周毅。
某人:“周特助,菜馆老板和值班服务生已经找到了,接下来该怎么做?”
周毅:“切记不能出人命。”
某人:“那两人经不起打,兄弟们出手不过十分钟,就松口吐了话,说那天和太太一起吃饭的人是唐氏总经理徐书赫。”
周毅:“是他”
傅寒声缓缓睁开眼睛,他嗓子出了问题,短时间内不宜说话,抬手敲了敲床头柜桌面,周毅心一咯噔,暗叫一声糟糕,还来不及阻止,已有人影从眼前走过,站在床前跟傅寒声汇报起了追查结果。
那是一阵骇人的沉默。
周毅不敢看傅寒声的表情,任由心思归于慌乱,这是要出大事了。
3月8日:别难过,你还有黎叔
小区,曾经记录萧靖轩、唐瑛和萧潇一家三口的小区。
昨夜黎世荣把萧潇送回这里,萧潇让黎世荣回去,她想一个人静一静。清晨六,黎世荣把车开到了门口,他先是在门前站了一会儿,嘴角挂起一抹微笑之后,方才按响门铃。
门铃响了一遍,没有回应。
就在黎世荣抬手准备再按门铃时,房门开了,门口露出一张苍白的面孔,黎世荣眼眸泛酸,但笑意却而越发温暖:“今天是3月8日,去我那里,我给您做一顿早餐吧!”
萧潇接连三日都没好好吃过饭,黎世荣看在眼底,急在心里。萧潇和黎世荣认识十几年,每年暑假和寒假,和萧潇相处最多的那个人除了唐奎仁,就只剩下黎世荣了。她上课的时候,他就在外面守着;上完课,他就拿着她的书包开车送她回唐家;她在前面走路,后面一定会跟着一位寡言的男人,他叫她:“大小姐。”
那是萧潇第一次去黎世荣的家,很简单的三室两厅,家具有些年代了,但室内干净整洁,唯一的缺就是没有电梯,需要爬楼梯。萧潇身体原本还不错,但多餐未食,所以爬楼梯的时候,可谓是气喘吁吁澉。
黎世荣拉着她的手往上走,萧潇一层层楼梯踩上去,看着黎世荣的背影,心里竟是一片酸楚,只因她不期然想起了父亲。
黎世荣不让萧潇帮忙,倒了一杯水给她,让她坐在客厅里待着,然后就挽起袖子走进厨房忙碌起来。
萧潇放下水杯,绕着客厅走了一圈,客厅桌案上摆放着很多相框,全部都是黎世荣儿子黎铮的照片,几乎囊括了黎铮整个成长年龄段:婴儿时期、儿童时期、少年时期、成人时期,其中还有黎铮在国外的毕业照、事业照和家庭照。
父子合影照片一张也没有。
萧潇知道,黎世荣和黎铮父子关系很糟糕,自从黎世荣打伤黎铮母亲和奸~夫入狱后,黎铮受尽别人奚落和嘲笑,自此恨上了他的父亲。黎世荣出狱后,无数次尝试修复父子关系,但黎铮始终不为所动。后来黎铮母亲去世,黎世荣开始抚养儿子黎铮,在萧潇的帮助下,唐奎仁出资供黎铮出国读书。父子关系本就不好,黎铮出国后和黎世荣更是疏于联系,父子之间的关系连陌生人也不如。黎铮毕业后,没过多久就拿到了绿卡,自此定居国外,徒留黎世荣一人在国内。
黎世荣曾对朋友谈论过黎铮:“只要他过得好,不认我也没关系,不管怎么说,他永远都是我黎世荣的儿子。”
萧潇放下照片,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早晨,阳光铺满客厅,萧潇拉开木椅坐了下来,木桌上摆放着两碗热面,冒着香气,蔬菜摆在碗里十分好看。
“尝尝。”黎世荣把筷子递给萧潇。
萧潇左手接过,娴熟的夹着面条,黎世荣眼眶热了,低头沉默的搅拌着面条。萧潇吃了一口面,然后看着黎世荣道:“好吃。”
黎世荣温温地笑:“吃完了,厨房锅里还有。”
萧潇见黎世荣眼里有血丝,似是昨夜没睡好,黎世荣一边吃面,一边开口说道:“上了五十岁之后,每一天过去,每一年过去,都是一种衰老,伴随着睡眠时间越来越短,难免会有些诚惶诚恐。”
萧潇说:“黎叔,世界很大,你该去外面走一走,看一看,如果是钱的问题,你不用担心,我这里有。你为唐氏前后两任董事长开了二十多年的车,该好好地为自己活一次了。”
黎世荣忽然鼻子一酸,筷子夹着面,却迟迟没有送到嘴里。
“我知道你不放心我。”萧潇低头吃面,轻声喟叹:“人这一辈子其实很短暂,忘记是谁说过,活着是偶然,死亡是必然。人活着的时候,谁都不知道前后一秒时间里究竟会发生什么事,所以活着时,理应及时行乐。国内国外,你想去哪里都可以,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是问题。”
黎世荣说不出话来,悲喜俱全,可谓是百感交集,黎铮和他断绝父子关系,不愿颐养天年,但阿妫会帮他养老,虽然她什么也没说,但黎世荣知道她会。
黎世荣眼睛湿了,不愿在晚辈面前暴露弱,于是半开玩笑道:“是不是觉得黎叔老了?所以开始嫌弃黎叔了?”
萧潇也笑了一下:“唐家太乱,你知道的。你看了二十几年纷纷争争,难道还没看厌吗?黎叔,我这样的身世,注定没有办法选择,但你可以选择你想过的人生,它困了你二十几年,不能困你一辈子。你不欠我什么,也不欠我外公什么,纵使我当初帮过你,也帮黎铮出国读书,但你为唐家工作这么多年,早就已经还清了。”
还清了吗?
黎世荣放下筷子,沉了沉声音:“23年,你离开唐家,离开C市,我很担心你,去看过你几次,却不敢打扰你的生活。27年,萧暮雨死了,我依然很担心你,担心你会想不开。28年,你被人陷害,出了这种事),我很想安慰你,对你说‘没关系’,但说出这样的话,实在是太难了,是我心里太难过了。他们不知道你是一个什么
tang样的人,但我知道,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虽然寡言冷漠,但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一个好孩子。你心里的苦,我都懂。”
“黎叔啊!”萧潇看着黎世荣,心里滋味很不好受,叹了一口气,抽出面纸递给黎世荣,无奈微笑:“方之涵已经答应我,今天下午两会召开记者会;到时候我会把徐书赫的罪行公诸于众,你看一切都在朝好得方向在发展,过去的事我们都不要再提了。”
黎世荣目光复杂的看了她一眼:“不提,但伤疤依然存在。他毁了你母亲,毁了你,害死了你父亲,这些你都能忘了吗?”
萧潇似是被黎世荣窥探了心绪,她沉默的吃着面。
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