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潇想说“是我太冒失了”,但后面的字还没出口,傅寒声已转身朝室内走去,抛给萧潇一句话:“进来说。”

“外面说。”萧潇说得急,傅寒声转身看她,她这才深吸一口气,声音很平静:“外面说,就几句话。”

傅寒声的卧室,严格意义上来说,它就是婚房,萧潇不愿进去,至少此刻不愿进去。

傅寒声不勉强,返身回来,倚在门边看萧潇:“你说。”

话到嘴边,萧潇反倒不知该怎么张这个口了。小鱼脱水上岸,往往会进行垂死前的最后挣扎,萧潇也一样。

“怎么不说了?”傅寒声见她盯着地面看,笑了。

晨曦阳光从走廊一端透进来,投射出长长的光影,萧潇被那抹光束刺痛了眼睛。

“傅先生。”萧潇抬头看她,不再避让他的目光:“依您现在的身份,想嫁给您的女人一定有很多。”

傅寒声不回答。

傅先生?啧,又被她视为陌生人了。

走廊太静了,这个男人不说话的时候,一定会常常让人心生恐惧。萧潇不恐惧,她只是呼吸有些乱。

良久,傅寒声轻笑似开口:“是很多,但能让我……母亲喜欢的女人并不多。”一句再简单不过的话,傅寒声却在中间停顿了一下。

萧潇蹙眉,她是不是应该追问傅寒声:“您对傅太太说了什么,让她初次见我,就对我萌生好感?唐家长女身份?”萧潇没问,这个问题太傻了,人与人相处,不管是好感还是敌视,有时候是用言语说不清的。

也许,浑浑噩噩才是福。

萧潇轻叹:“选我当妻子,也许有一天您会后悔。”

“婚期两年,谈不上后悔。”

是了,两年后,傅寒声纵使和她结束这段婚姻,他这样的条件,还怕找不到称心如意的人吗?

萧潇自嘲道:“那,我们结婚,日子您定。”

这次,傅寒声看萧潇的时间有点长:“先把结婚证领了,其他事慢慢来。”他略一沉吟,问萧潇:“我今天上午可以挪出两个小时,你看……”

拉长的尾音,看似是询问,是商量,其实……萧潇懂了,他算准她会来找他,而时间早就定了。

“就这样吧!”萧潇听见她是这么回复傅寒声的。

这座城:谁愿她生,谁盼她死

八月走到第六天,有阳光,有风,天很蓝。

周毅开车,目的地:民政局。

一路上,萧潇紧贴车门,似是入了眠。

她很沉默,话语很少,自从萧暮雨生病住院后,她已经很久没有跟人说过心里话了,一颗心上了锁,所以不管她走到哪里,都会被冠上“囚徒”的标签,无力自救。

四年时间里,她先失父亲,后失暮雨,21岁这年,她累了。

不走了,请容许她在C市短暂停留,她不清醒度日,她妥协,只因她还欠着尚未偿还的亲情债。

暮雨,我开始相信,你只是偶然出现在我的生命里,愿意陪我淋一场雨,合吃一碗面的那个人,仅此而已。

暮雨,你不会懂,从我记事起,我人生中的每个时刻都有你的陪伴,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大学,父亲去世……你下葬那天,黎世荣说:像你这么美好的人,一定是去了天堂。你看,我们都有各自的路要走……

其实,我只是想告诉你:暮雨,我要结婚了。

车内,萧潇像是冰雪中凝固的风景,世界里没有声音,没有温度,只有虚弱的心跳,她抬手覆面,试图掩饰外露的无望。

一个萧暮雨,抽走了她全身所有的力气和希望,所有的温暖戛然而止,她在医生宣布的死刑里,一天天倒数着他的死亡日,他被病痛苦苦折磨,她在生死无常里苦苦煎熬。她宁愿他永远都躺在病床上,哪怕为他辛劳一辈子,她也是心甘情愿的,但他忽然间烟消云散,世界那么喧闹,闹市欢谈笑语,仿似有人在她心里挖了一个洞,空空的。

南京,她是无家浮萍人。

C市唐家,怎知谁愿她生,谁盼她死?

山水居……

她和傅寒声,一纸契约,各取所需。如此,山水居怎会是她的家,她是山水居的客,有偿租期两年。

一人,只一人,也好,无牵无挂,也便再无顾忌。

相较于萧潇的沉默,这一路傅寒声很忙,电话不断。他接电话,听得时候多,说得时候少,有公事来电,有私交来电,碍于萧潇在他身旁坐着,他话语极其简短谨慎。

傅寒声身上有淡淡的烟草味和薄荷味,混杂在一起,那是他独有的味道,萧潇闻着,心底深处的寂寞,就那么肆无忌惮的流淌出来,堵都堵不住。

“这事你去办。”傅寒声说完最后一句话,移开眸子,见萧潇靠着车门,侧脸安静漠然,白皙的颈犹如玉瓷,他看着,没能忍住,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原以为她会抗拒挣扎,但她没有,她维持着先前姿势,目光却一直望着窗外。

傅寒声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忽然明白她在看什么了。

难怪这么乖。

7月份,唐氏旗下化妆新品发布,由唐瑛小女儿唐伊诺担任女模特,和顶级男明星进行广告拍摄,吸引各方媒体注意,掀起热议浪潮,一夜之间广告牌更是遍布C市中心地段。

广告中,唐伊诺笑容明媚,气质非凡,和英俊的男明星穿着情侣装深情对视,羡煞尘世万千男女。

歇歇,别让眼睛迷了路

广告牌太醒目,周毅想不注意都很难。

他透过后车镜看萧潇,她的表情在他意料之内,一个不断以身试药的女孩子,把日子过得恍恍惚惚,她在学校、医院、打工场所里来回奔波,时常会忘记自己有没有吃过饭;她走下公交车,会忽然想起有东西遗落在了公交车上,于是追着公交车跑;萧暮雨病情无望,她对很多人和事没有了喜恶界定,从阴戾一步步走向了温善。

南京,她第一次向他人服软,她冲进医生办公室,无措恐慌:“求您救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