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他开车回C市,他把车开得很快,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伸出窗外,五指张开,外面风有些大,当风穿过他的手指,他眼里忍不住有了笑意。那一刻他想,他终于知道她的头发穿过手指像什么了,像风。

不对,像风只是他的想象。

当他用骨节匀称的手指穿过她的发,他感受到的不是风,而是丝绸,最为轻软顺滑的丝绸。

傅寒声的火气在一次吹发过程中渐渐归于平寂,若非是她,他不会知道,有一天他竟可以这么耐心的打理一个女人的长发。

风力吹起她的发,拂过他的面,那是一种淡淡的痒,那种痒似乎可以痒到他的心里去。

“什么?”他抱得那么紧,气息又是那么的近,萧潇有些心不在焉,浴袍下的她可是什么也没来得及穿。

就这么置身在他的怀里,她觉得不自在。

“潇潇头发上有玫瑰香。”他声音低沉,偏又带着轻柔。

他跟她说话总是这样,简单的话,却能让听者心猿意马,尴尬不已,谁能想到在外面淡漠矜持的人,私底下竟还有这一面?

他终于离开了她的发,抱着她,像是把女儿抱在怀里一般,眼里带笑,看着她的眼睛问:“手机怎么关机了?”

“没电了。”语气是生硬的。

什么破手机?

这想法存在傅寒声的脑海里,他只是不说出来,这时卧室门响了几声,他这才松开她,收拾吹风机的时候,周曼文端着红糖姜枣汤走了进来。

萧潇坐在床尾不动,傅寒声伸手牵她,却被她避开了,傅寒声愣了一下:得,他这还没跟她生气呢,她倒是先跟他置起气来。

其实,傅寒声牵她起身时,她只是忽然想起她手心的手机号码还没洗掉,所以才会避开,再看周曼文端了一碗密封的汤罐进来,心知是温月华早前吩咐人去煮的热姜汤,她避开走到梳妆台前,梳起头发来。

周曼文干脆把精致的小汤罐放在了梳妆台上,嘴角带着笑:“刚熬好的,快趁热喝了吧,祛风寒。”

萧潇梳头发,没反应。

周曼文笑容维持不下去了,傅寒声放好吹风机和毛巾,从浴室走出来,也算是替周曼文解了围:“把午餐端上来,我和潇潇就不下去了。”

周曼文离开后,傅寒声双手插在裤袋里,站在梳妆台旁边看着萧潇梳发,明知故问道:“怎么不喝?”

萧潇闻不惯姜味,在山水居吃饭,从来都是把姜丝拨到一边,也尽量避开有姜丝的菜,满满一碗热姜汤,她不喝,但也不说给傅寒声听。

这脾气还挺大。

可不管怎么说,毕竟是有脾气的萧潇,傅寒声掀开盖子,热气丝丝缕缕的冒了出来,无奈的笑:“红糖姜枣汤,几乎闻不到姜味。”

萧潇愣了,侧眸看了一眼,还真是。

傅寒声舀了一勺汤,吹温了送到萧潇嘴边:“尝尝。”

萧潇看着近在咫尺的汤匙,心里哪还有气,说到底他那般草木皆兵,无非是顾虑她的安全,这么一想,萧潇梳头发的动作止了,她放下梳子,先启唇喝了他送过来的那勺汤,然后也不看他,接过他手中的汤匙:“我自己来。”

傅寒声摇头,果真是孩子气。就为了一碗热姜汤,适才倒让周曼文险些下不了台,不是孩子气,是什么?

萧潇没吃中午饭,喝完红糖姜枣汤,浑身发热,软绵绵的不想动,周曼文带着佣人上来摆碗筷的时候,她就贴着床睡着了。

傅寒声也没叫她起床用餐,再说他本人吧!原本临近中午的时候还很有食欲,但因不见萧潇回来,再加上外出这么一跑早就过了饭点,所以没吃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周曼文收拾碗筷的时候,傅寒声随口问她:“戏班还在吗?”

“原本下午还有一出戏,这不是潇潇不见了吗?估摸着太太也没心情听戏了,所以就让戏班走了。”周曼文声音低,跟萧潇睡着有关,她的态度取决于傅寒声对萧潇的态度,在周曼文看来,傅寒声对萧潇行踪的看重度,岂止是草木皆兵那般简单?

他喜欢萧潇吗?

周曼文不敢问,纵使问了,也不见得傅寒声会答她。

傅寒声站在床前看着萧潇,他手里端着一杯水,但没怎么喝。萧潇回来一个多小时了,母亲却一直没上来看过她,表面不说什么,心里怕是有些生气。

气什么?这可不好说,老太太或许会叹气摇头,归咎于萧潇年幼不懂事。

他看着妻子因熟睡爬上热度的脸,嘴角有了一丝浅浅的笑纹,可真是惹祸精。

被子一角垂地,傅寒声把水杯放在床头柜上,帮萧潇把被子盖好,他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现了萧潇手心上的数字。

圆珠笔字迹在她掌心里,大概触过水,字迹有些花了,有些数字颜色淡掉很多,但数字组合无非是“0、1、2、3、4、5、6、7、8、9”,所以不难猜出是什么数字。

那是一组手机号码。

正是下午时间段,天越来越黑,雨水刚有停歇迹象,不知何时又有了加大趋势。

傅宅,书房。

傅寒声拿起座机,一连拨了好几个手机号码,前两个都是空号,到了第三个,电话通了,接电话的是个男人,对方说了声“你好”,询问傅寒声是谁。

声音偏熟悉。

傅寒声不动声色的挂断了电话。

他从一旁的抽屉里取出一盒烟,抽出一支后,拿起打火机,低头拢火点燃,吸了两口,这才“啪嗒”一声把打火机扔在了办公桌上。

刚被他挂断不久的座机电话再次响了起来,是苏越回拨过来的,他没理会,任它响。那电话响了几声之后,终于没音了。

他知道,那个年轻人不会再打来。

一支烟抽完,傅寒声去了盥洗室,他拿了一块香皂,又拿了几条温毛巾出来,他坐在床上,先用毛巾湿了萧潇的掌心,又用毛巾蘸了香皂,便开始帮萧潇擦拭手心的圆珠笔字迹。

他的动作并不轻柔,所以萧潇会从睡梦中醒来也很正常。

萧潇睁开眼,精神状态还没完全归位,迷迷蒙蒙的看着傅寒声,只看到他的侧脸轮廓,称不上面无表情,因为他的嘴角还含着一抹形同虚设的微笑。

卧室隔音效果好,所以外面是不是还在下雨,萧潇并不知,但傅寒声在帮她擦手,她是知道的,意识没完全归位,萧潇困惑的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