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吉轻笑一声,开口道:“让它开。”

侍奴拿出一柄羽扇,扇面十分宽大,每一根扇骨上皆是绚丽多彩,斑斓夺目的孔雀羽,连接处还带着白色的细绒。

扇面在侍奴手中撑开,颤颤抖动,那孔雀见了,在原地焦躁转了一圈,慢慢抖开尾羽,看似有些抗拒,却又不得不开屏,颤动中,一个个蓝色的羽眼活了过来,华美张扬,无与伦比。

“美么?”呼延吉压低着声儿,在女人耳边问道,不待她回答,又是一声轻笑,呼出痒梭梭的气,“如今的你同它一样,我让你‘开屏’,你也得开……”

江念眸光微霎,侧头看向他,是他冷下来的眼和平下来的嘴角。

接下来的游园,江念不敢再看,不敢再乱言,只是木木地跟着呼延吉的身后,他停,她便停,他走,她不近不远地跟着。

走到湖心桥时,迎面行来一群人。

为首之人,是一女子,

那女子上着金丝捻成的刺绣束腰胸衣,不知什么面料,犹如月华,外罩一件拖泥织锦外袍,青蓝色的底料上,绽放着宝石花,花瓣边缘滚着珍珠般的光晕。

金纱披帛绕过肩头,在手臂间缠绕成新月形状,末端垂着赤金铃,微动中,便撞出泉水般的叮咚声。

她的腕间戴着绿松石叠织的手链,那链子的另一端延伸到女人如葱根的指上。

江念已是绝丽之姿,冠绝梁国都城,而眼前之人姿容上丝毫不逊色于她。

女人的一双眼又大又朦胧,眼睫如羽,看到这双眼,江念的脑中不由自主地想到刚才孔雀的羽眼。

看起来不过二十多岁的青春样子,姿容却透着艳色,艳中又杂糅着一点清弱,这样子,就像一颗诱人的果儿,想上去咬一口,又怕把她咬疼了。

江念心道,这人应该就是呼延吉之嫂,朵氏。

女人领着众人上前,对呼延吉躬身行礼。

“今晚风暖,出来走动走动,不想在这里碰到了大王。”朵氏笑道。

“夫人气色看着大好。”呼延吉说道。

“也是托了大王之福,如今气息通顺,心脑清明,才知从前自己身子有多阻滞。”说着,女子掩嘴一笑,“这不,如今出来,随了妾多年的小轮车也不用了,弃在角落里落灰呢。”

呼延吉点了点头,脸上有了笑,往前行去,朵氏一众人退让出路,随后跟上呼延吉的步子,伴行于身侧。

而在朵氏转身之时,目光落到人群中的江念身上,又状若无意地移开。

西殿的人随在呼延吉身后,东殿之人随在朵氏身后,一群人缓缓随行。

闻得男女轻声交谈,江念抬眼看去,不知朵氏说了什么,呼延吉侧头看向朵氏,又轻笑出声,心情显得不错。

之前听拉措说呼延吉浴身时,朵氏差点误入,现看朵氏这娇声燕语的态度,心里更加确定,这女人只怕不想做呼延吉之嫂,而是另有所想。

单论样貌、年纪,两人看着倒也登对。

江念感觉自己呼出的气有些发酸,就那么紧紧盯着二人身体的间隙。又不是正经夫妻,走这么近成什么样子!

江念一路上不看别的,专盯着那一条间隙,生怕它变窄了,生怕两人离得近了。

正想着,前面传来一声娇呼,朵氏身子一软,往旁边倒去,呼延吉迅速伸手将她托住……

第32章

朵氏的贴身女官,莱拉,赶忙上前,急切道:“大王,夫人这是又发病了,需速速回殿饮下汤药。”

“来人!搀扶夫人回殿。”呼延吉声音略紧。

朵氏倚在呼延吉的身上,全靠呼延吉兜揽着。

“妾虽轻贱之身,也是‘上姓’之族,绝不许那些奴才们触碰。”女人虚弱道,“大王不必管妾身,留妾在此缓一缓。”说着看向莱拉:“蠢婢,还不着人回殿,取了车椅来。”

“大妃,不可啊!来去一趟,又要耽误多少时候,您需尽快回殿歇息。”莱拉劝说道。

“你这婢奴,如今有了大主意,连我的话都不听,你……你……”

话未说完,女人已被呼延吉打横抱起。

“大王……不可……”朵氏呼出声。

“先回寝殿要紧,其他的不必在意。”呼延吉不再言语,抱着朵氏大步往回走。

回了东殿,呼延吉将朵氏放到榻上,对下吩咐:“传罗医使。”

罗布是呼延吉从外寻来的医者,医术精湛,因呼延吉对他有恩,后随呼延吉回王庭,替朵氏治病。

莱拉回说:“这个时候,只怕罗宫医下值,出了王庭。”

呼延吉低眼看朵氏面容憔悴,唇色发白,转头吩咐丹增:“立刻请入宫来。”

丹增领命而去。

此时,天已暗下来,殿内点上灯火,亮起馨黄的辉光。

江念立在隔扇外,透过花鸟窗格,看向床帐下的男女。

男人英俊的侧脸紧绷,透着急迫和担忧,女人平躺于榻上,一只手仍拽着男人的衣袂,很是依赖。

过了好一会儿,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侍奴们围随一人而入。

不知是不是赶得及,没来得及更衣,那人只着一身青色的布衣,一头黑发随意地编织成一股,摆在身前,淡灰的眼,橘黄的光烛下像是烟色,有意思的是,他的样貌看上去不像夷越人那样锐气,也不像梁国人那样温煦,而是介于两者间。

男人行于隔窗前,候立着,等里面传话,一双眼落到不远处的江念身上。

这是……梁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