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代皇帝过寿诞时,忌讳都非常多。比如皇帝会大赦天下,许多重刑犯都会获得减免罪责,这是因为忌讳杀戮。
像元景帝这般追求长生已经到了痴狂地步的,对此就更加在意,他内心更倾向于避战。当然,他心里对于如此来势汹汹的叛军,还是存了点难以言说的忌惮。
如果能不打仗,就再好不过了
这时便有揣测帝心的朝臣提出一条建议招安。
“不是说叛军首领十分年轻吗?这等气盛的毛头小子最喜欢威风,封他个官做做,先将他稳住,日后再处置。”
“招安?”
“万寿节在即,皇帝必定不愿意大动干戈,想来便会用这种办法来对付我们。”
打完了江宁府,其他的几个小城就更好收拾了,可眼看着整个淮南都快被他们收入囊中,朝廷的增兵却还迟迟没有到。蔡舒心念一动,将朝廷的心思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招安是朝廷的老套路了,打得过就打,觉得棘手了就采取怀柔政策。
先封你个官做,将你稳住,等你沉浸在权势之中时,你一鼓作气的锋芒和本来团结忠心的部下,早就被熏心的利益缠住,从内部一点点瓦解,便再也蹦跶不起来了。
“我不可能招安。”卫京檀面无波澜,眼瞳似湖水一样平静。
蔡舒点点头,抿了口茶水,对此心知肚明。他们的目的是那万人之上的皇位,要是卫京檀眼界如此短,也做不得他们的首领了。
可他水喝到一半,窥测卫京檀的面色,又觉得他有话没说完。
果然,不出片刻,他听见卫京檀道:“可我们缺一个顺理成章的理由。”
造反并不是说打上皇宫,杀了皇帝,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当上皇帝的。
在这个封建时代,万事都讲究一个顺应天意。皇帝是真龙天子,是上天命定的,岂非常人想当就能当。
一个没名没分的人想要造反,那天下人都会觉得他是乱臣贼子,是大逆不道,没有人会臣服。
所以古往今来,但凡有人造反,必须要师出有名。
假如是权臣,那必然要扶持一个傀儡皇帝,挟天子以令诸侯。倘若是武将,那势必打着清君侧的由头,发动叛乱。
如果是民众起义,那则是轻松许多,不满苛政、民不聊生,都可以作为起义的理由。
可惜卫京檀既不是起义军,又不是权臣,也不是武将,他是叛军。
他是卫王后代这件事早晚会暴露,人们只会称他为卫王余党,到时候说不定真给他爹卫王盖一个造反的大帽子。
这是卫京檀无法忍耐的,他还打算让狗皇帝亲口承认错误,还他父王一个清白。
所以卫京檀也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于是事情便僵在这里,破有些进退两难。往前一步造反,就会坐实卫王府叛党的名声,往后一步招安,难解心头之恨,也不是他们的最终目标。
“要是能找到天子印就好了。”蔡舒状似无意地随口说道。
天子印就是一个很好的可以让谋逆变成顺应天意的工具。
“持天子印者,方得上天承认,诸天下为臣,号令万民,是为天子。”
这句话在当权者眼里就是一句空话,毕竟权力真正握在谁手里谁知道。可在普通民众看来,这句自古流传下来的话就是一句箴言。
尤其在现在这种朝纲震荡、民不聊生、叛乱四起的时候,谁要是拿到了天子印,那便是天选之子,是神谕。
一切都会变得非常顺理成章。
蔡舒深深地注视着卫京檀,他还记得当初卫京檀进容府就是为了找寻天子印的下落,可惜在里头遭了两年罪,空手而归。
卫京檀倒不觉得是遭罪,他甚至觉得一切都是上天为了让他遇见容钰的考验,是馈赠。
他感觉非常幸福。
于是蔡舒就发觉本来面无表情的世子,忽然眼神变得有点荡漾。
“”蔡舒咳了两声。
卫京檀迅速敛了下眉,恢复一脸冷酷的模样,“此事再议,容我考虑一下。”
蔡舒看破不说破,“那世子早点歇息罢。”说完就告辞了。
隔天一早,卫京檀留下一部分士兵驻守此城,率领大部分军队回到江宁府。
江宁府地盘大,物产富饶,即便处在这样一个天灾人祸的年头,江宁府的百姓也要比其他地方好过一些,因此卫京檀能筹集到的粮草也更多,他便将绝大部分军队驻扎在这里,当做大本营。
回到江宁府的第一件事,是去见两个人。
二人早已在城主府等着他,卫京檀一进去,便恭敬喊道:“闫伯伯、范叔。”
这屋内的人赫然是已经“失踪”的闫广成和“自尽”的范禄轩。
闫广成上前一步,拍了拍卫京檀的肩膀,感慨道:“多年不见,都长成大小伙子了!”
范禄轩笑道:“的确有许多年了,上一次见你,还是喝你的满月酒,哈哈哈哈。”
没有人知道,闫广成、范禄轩还要死去的楚言,都是卫王的至交好友。四人在太祖时期就相识,彼此欣赏品性才华。又因太祖皇帝同样忌讳结党营私,故而只能暗中交流书信,很少见面。
尤其是闫广成,他与卫王皆是草莽出身,同为武将,惺惺相惜,是亲得不能更亲的好兄弟。
后来卫王察觉到元景帝对他的疑心,知道自己恐怕难逃此劫,就拜托闫广成配合他演一出,只为在他死后,闫广成能获取元景帝的信任。从而在卫京檀成长起来之时,成为他的助力和后盾。
若是卫京檀选择当个普通人,那闫广成就会帮助他安稳度日,一生顺遂。如果卫京檀有野心,想干一番事业,闫广成也会为他保驾护航。
而当年楚言被元景帝查出参与卫王谋逆案时,范禄轩便也是用的此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