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暖意围着,僵麻的双脚渐渐回?暖,黄昏之际再加上天色阴沉,让人昏昏欲睡,烟戚都没来得?及问杏仁怎么跟来的,就靠着马车内壁睡过去了。
雨声沥沥,一开?始朦朦胧胧听得?不大清楚,像是梦中某人的低语。忽而倾盆落下,如处在瀑布之下,烟戚睡不着了。
晦暗的马车内,杏仁不知?何时没了踪迹,她醒来往略一仰头,男子被光线晕染得?柔和的面容映入眸中,往日深邃或是冷然的眼,如今盛着些?许暖意。
见?她醒了,他垂眼,将从她身上滑落的狐裘扯上来,同时摸了摸她的头,开?口:“怎么不睡了?”
一切都变得?安详宁静,烟戚顺从地将头靠了回?去,“外面雨大,嫔妾被吵的睡不着了。”女儿家的嗔怨般。
沈衿的手?从她青丝上落下,自然地落在她肩头,“再等等就好了,咱们就近在客栈中住一晚,明?日再走。”
烟戚闭着眼等着,下次再清醒时就是被沈衿抱下马车,她挣扎着有?些?想要下来,沈衿却道:“外面泥泞,你这双蜀锦的鞋,沾过泥就穿不得?了。”
这么金贵的料子。为了明?天能走路,烟戚只?好揽住他的肩侧。
周围几十里都是山林,山路本就不好走,下了急雨更是湿滑,这家客栈独立于山间平路之中,内里简陋价钱还高的离谱,但这不是官驿,民间营生自有?其生存之道,皇帝也要拿钱。
老板忙着迎着这几位一看周身气度就不是寻常人的公子们,但光凭衣着也看不出?这是皇亲国戚,因着方才急雨,几人衣湿,已换了普通锦衣。
老板娘一身碎花布裙,坐在角落捧着一堆南瓜子咳,余光见?到来人,吐出?了嘴里的皮壳,同时撇嘴嘟囔着:“这么大个人了,还给夫君抱着,不嫌丢人呢。”
在场多为习武之人,自是耳聪目明?,老板娘以为小声的话,实?际全?都进了别人耳朵里,就连烟戚也隐约听清了,因着那老板娘白了她一眼。
气沈衿又是不应该之事,她自己涨红了脸。
沈衿尴尬一瞬而过,照样从容地将烟戚抱到二?楼,甚至在用饭平坦石地的一楼大堂都没将她放下来,更是证实?了老板娘的话。
在外不便?,两人应住在一处的,但是站在床边的烟戚,看着那仅仅容纳沈衿一人都不太够的小木架子床,一时犯起了难,下雨天周身潮湿不适,她应该不用侍寝的吧?
那就没有?必要住在一处了。
烟戚瞄了一眼站在一旁,深深蹙眉嫌弃这间房的沈衿,主动提议道:陛下,不然臣妾出?去住吧?”
“出?去?这客栈都住满了,你去何处?”沈衿问。
“……嫔妾去和杏仁挤一挤,这架子床太小了,嫔妾怕陛下不适。”烟戚贴心道。
他半开?玩笑着:“无妨,爱妃睡熟后便?会主动抱着朕,不占地方。”
烟戚以为他在纯纯笑她,小声反驳着:“嫔妾安寝后是不乱动的。”
气氛僵持住。烟戚立刻反应过来,在他面前,她不能将心里话说出?来,也是他这些?日的好商量让她也在不知?不觉间没那么害怕他了。
出?来只?带了她一个女子……烟戚又委婉问道:“陛下可要嫔妾留下侍奉?”
片刻前还说着不愿留下,转个话头就问可否要侍奉,这侍奉二?字也变得?意义不同了。
沈衿忽而冷下脸,“此处脏乱,朕还没有?那么急色。”
“要去何处,随便?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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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势丝毫未有?停歇意, 客栈处于山间,杏仁被分到的这间不大好,朝北阴冷又潮湿, 也有?一股浓重?的霉味儿。@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见烟戚来了?, 杏仁诧异,但没问, “小主在床上住吧,奴婢打个地铺睡就好。”
地上脏得斑驳, 烟戚道:“还在外面呢,宫里的规矩就先别管啦, 咱们两个挤挤住在床上。”
杏仁还有?犹豫, 却被?烟戚拉着坐在床上。烟戚低垂着眼帘, 看着脚下那双不能沾染泥泞的绣鞋,还有?云锦柔软的裙角,轻声:“我从前也是奴婢,不知怎么就成了?小主,一切都?是他所赐, 非我所有?……谁又比谁高贵多少呢?”
杏仁无声, 只将新灌好的汤婆子放在烟戚怀里, 传过去暖意, 烟戚也没期望要听到什?么安慰的话, 她也清醒,别人看她都?认为是走了?大运, 说这些有?时还像炫耀之?词,她只是一时没忍住罢了?。
两个瘦弱女子睡起这张架子床刚刚好, 烟戚虽觉得沈衿说她睡觉时会乱动是骗她的,但晚间安静下来, 只听外面潇潇雨声,还没睡熟时,她回忆了?下,好像却有?好几次,她侍寝后醒来是在他怀里的……
但她转念又想,她对他怎么能那么没防备?况且,白芍总夸她睡觉安稳不乱动呢,她才不相信。
可烟戚就是个性子敏感些的人,本来就因她扰了?杏仁,又有?沈衿的话影响着,她时刻注意着自己睡姿,一直睡得极浅。
刀剑碰撞的声音刺耳,烟戚一瞬清醒过来,她们在山林里,她从前?看过许多通俗话本子,此刻脑子里下意识就是该不会这么巧,遇到山匪了?吧!?
“山匪来了?快醒醒!”熟悉的女声,正是白日那个大嗓门调侃烟戚的老板娘。
烟戚胆子不大,但此刻处于漆黑的林子更怕的是宋美人口中的山魈,至于山匪……皇帝在这呢,难道还能被?一群未曾统一操练过,连正经武器都?没有?的山匪弄死?
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跟着出行的守将大声喊道:“都?躲在房中,不要出来!”
旁人大多不知烟戚在此处,这边住的都?是侍奉的宫人,此刻都?听话躲在房内。杏仁还在安慰烟戚,“小主莫怕,皇上虽是秘密出行,但带了?二百余人,还有?暗卫在,不会出事的。”
可打斗声一刻钟后就猛烈,连愈发大的雨声都?遮挡不住,从一楼大堂开始弥漫上来丝丝血腥气,连带着潮湿的雨水腥气从缝隙中钻进门里。
等了?许久,不知何时,外面声响渐小,直至完全无声。
某个胆大的宫人小心翼翼将门推开一点,去探着外面动静,却忽而传来一声哭喊。
“走了?!主子们都?逃走了?!”
“我们被?丢下了?!”
欲算是什?么呢?
在这种情况下比不过一点性命。
烟戚散着发,拢着杏仁递给她的宫女衣袍,和?杏仁一起走了?出去,和?从周围房间出来的二三十?个宫人,站在二楼大堂,空荡荡的客栈大门敞开着,雨被?风刮进来,冲刷着大堂门槛处的血水。
横横竖竖的尸首倒在地上,白日的老板娘因为那一声叫嚷,大刀从肩侧砍下,卡在骨头?中间,仰面倒在地上,怀里的南瓜子落了?一地,沾血。
枯寂,冷得人心底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