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模棱两可的?态度叫众人生疑,谁料有一就有二,要平反的?案子跟雨后的?春笋一般,一个接一个冒出?来,连曾经沉寂已久的?恭王都冒出?头,上表陈词,“儿臣蒙受不白之冤,惟望父皇明察。”
英王、敏王、敬王与贤王这才踟躇着站出?来,为恭王求情,请求彻查这些案子
。
陆奉手上不干净,随便单拎出?来一个都是杀头重?罪,谁知皇帝态度含糊,道?:“先查查再说。”
陈年旧案,一年半载、三?年五载都有可能,等彻底查清,人家齐王府估计又添丁进口了,皇帝还是偏心!正巧这时,几位王爷派往边境的?探子回来,带回来一个惊天大?消息。
虎符根本?不在?凌霄手里,而是被陆奉带走了,他私藏虎符,隐瞒君父,意在?谋反!
事发日在?三?天前,当晚,皇帝派御林军围了齐王府,不许任何人进出?。尽管有江婉柔的?勒令约束,但身?穿寒甲的?御林军就在?外守着,王府现下人心惶惶,生怕步恭王的?后尘。
***
夜幕降临,江婉柔草草用了晚膳,倚在?贵妃榻上发呆。
多年养尊处优的?日子,养得她嘴刁眼毒。她平日有喝燕窝的?习惯,平日上的?燕窝晶莹剔透,纹理细密清晰,煮熟后的?窝丝饱满丰盈,口感细腻丝滑。今天晚膳上这盏燕窝,纹理粗糙,暗淡无?光,煮得稀稀拉拉,甚至有些酸涩,往日这种东西,根本?没有人敢呈上来。
虽然府中暂时被围起来,但库房堆得满满当当,才三?天,断不会只剩这点劣等品,解释只有一个:丫鬟不上心。
这还是她锦光院的?丫鬟,从陆国公府带到齐王府,她曾得意洋洋,自以为手段高明,驯仆有道?,真摊上事儿,才知道?她们不是忠于她这个“夫人”、“王妃”。
她们忠于的?是权势,是陆国公府、齐王府的?赫赫权势。
树倒猢狲散,江婉柔叹了一口气,陆奉告诉她不必怕,很快了。
他说放心,一切尽在?他的?掌控中。
江婉柔原以为,陆奉所谓的“争”,是控制边境军权,以虎符为凭,和凌霄里应外合,逼得皇帝退位。或者控制御林军,一声令下,血雨腥风,夺取京畿要地。
成,身?披黄袍登基,败,一家老小共赴黄泉。
陆奉沉默半晌,摸了摸她的?头,道?:“少看些话本?儿。”
凌霄边境的大军离京城十万八千里,远水解不了近火,且边境除了突厥还有其他小国,凌霄是安定北方?的?定海神针,不能动。御林军是皇帝的亲信,和当初的?禁龙司一样,只听皇帝命令,想控制御林军,做梦比较快。
江婉柔继续追问,“那夫君打算如何?”
一直被关着,这是什么计策?
陆奉笑?了笑?,道:“请君入瓮。”
……
江婉柔似懂非懂,陆奉给她说道?这个地步已经顶天了,毕竟从前他只叫江婉柔打理内宅,带好孩子。他道?,等此事了了,他一件件讲给她听。
什么时候事了呢?江婉柔神情呆滞,近来府中慌乱的?气息也在潜移默化中影响了她,她心里急。
不行,得再好好问问陆奉。
她低头沉思间,房门忽然被一阵大?力推开,江婉柔迎上去,还没来得及开口,陆奉抓起她的?手腕往外走。
“你先走。”
江婉柔心口一跳,迅速冷静下来,赶忙把早就准备好的?包裹拎上,陆奉阔步急趋,江婉柔小跑着才能追上他,两人绕过小桥、假山、流水,在?一处废弃的?柴房中,陆奉移开一个水缸,一大?堆柴禾,出?现一个黑洞洞的?密道?。
他言简意赅:“密道?里有火折子,一直走,不要怕。走到尽头,常安接应你们。”
江婉柔忙问:“孩子们和姨娘……”
陆奉道?:“我?稍后把他们送过来。”
挖凿地道?的?工匠已被他秘密处死?,此处只有他和常安知道?,事发突然,他甚至来不及顾念他的?子嗣,没有片刻犹豫,来到她的?门前。
陆奉呼吸凌乱,几缕墨发黏在?高耸的?眉骨上,和先前游刃有余的?样子截然不同。江婉柔心中一沉,问道?:“出?事了?”
陆奉轻抚她的?脸颊,答非所问道?:“那个地方?只有我?和常安知道?,很安全,有水和干粮,委屈你们几日,不要出?门。”
“最快明日,慢的?话……三?日后,如果我?不去接你们,常安送你们出?城,一路往北走,到卫城,凌霄把你们送到突厥,到时候,柳月奴会接应你们。”
陆奉沉声叮嘱,他说得越多,江婉柔心口越紧,她抓着他的?袖口,急道?:“不是说……没事吗,怎么忽然说这些……”
陆奉笑?了一下,把江婉柔拉进怀里,把头埋在?她雪白的?颈窝。
“不怕。”
他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不是神仙,以防万一罢了。”
其实这并?不是非常高明的?计策,能成如今的?局面,全在?人心。
陆奉算准了皇帝的?脾气,算准了几个兄弟们容不下他,加上他在?背后的?煽风点火,柳月奴和凌霄的?配合,裴璋的?周旋。但……还是出?了岔子。
他还有没有放出?最大?的?勾子,他们已经等不及了,今天的?事比预想中提前了几日,陆奉并?非不能应对,但却叫他明白了,他是人,是肉体凡胎的?人,做不到算无?遗策。
把她远远送走,他才安心。
江婉柔微微舒了一口气,时间紧迫,陆奉不可能在?此时给她一一解释,她隐约明白,出?了点差错,但无?大?碍。
她闭着眼,双臂紧紧抱了他一下,然后抽出?身?,迅速解开包袱,摸出?一串佛珠戴到陆奉的?手腕上,道?:“高僧开过光的?,你戴着,愿佛祖护佑我?夫遇难成祥,平安顺遂。”
她没有丝毫犹豫,把那块令牌一同塞给陆奉,“还给你,兴许用得上。”
江婉柔信神佛,这两样东西在?她眼里,比那些金子银票都贵重?,佛珠给他了,至于那块令牌,她原本?想自己悄悄留着,是她将来的?底气,将来留给淮翊也好。
晚上那盏粗劣的?燕窝叫她明白,所有的?前提是,陆奉能胜。
只有陆奉真登上那个位置,她才有从他手里分一杯羹的?资格,陆奉败了,她要这东西又有什么用呢,又有谁会听从一个反贼之妻的?调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