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1 / 1)

“流哥。”嘉和唤他。

沈流点头:“路上辛苦了。”

“我就不辛苦了?刚下飞机就赶来赴你的约,你居然说我不厚道?”沈安宁瞪他。

沈流笑道:“令人感动,今天请你和嘉和吃点儿好的当做洗尘。”

“算了吧,你这鸿门宴吃得我提心吊胆的。”话虽这么说,她倒主动往里走了。

劫后余生的陶泽长出了口气。

沈流笑眯眯地扫了他一眼。

客人接踵而至,会客厅里硝烟弥漫。来客们的举止保持着上流社会的体面,喝茶吃点心的姿态优雅大方,话语里却暗藏玄机针锋相对,处处体现着中华文化的博大精深。这位夹枪带棒地讽刺那位巴结奉承,那位拐弯抹角地暗骂这位风流成性,他爆料她背后放箭,她鄙视他鼠目寸光,杀伤力着实惊人。身为局外人的陶泽听在耳朵里都觉得刺得慌,而正主沈流却恍若未闻,笑得如沐春风。

待到八位客人到齐,统统移至餐厅落座。

姗姗来迟的沈励昨晚应酬喝多了,揉着太阳穴道:“沈流,你有什么事直说,说完了我要回去睡觉。家什么宴,每年过年在老爷子面前装一遍家庭和睦兄友弟恭也就算了,怎么还得上你这儿装?”

“这么困,我给你搬张床来?”沈流淡淡道。

明明是开玩笑的话,却带着些无形的威压。桌上的人相互交换了眼神,谁都没说话。沈励尴尬地轻咳了声,不着痕迹地坐端正了些。

今日这场“家宴”来得都是沈家后辈里的“实权派”。能叫得动他们来,自然是要有些本事的。只听沈流不紧不慢地说:“今天请大家来确实有事要说,不过在这之前总要先填饱肚子。考虑到我们彼此的关系没有好到能同吃一桌菜的地步,所以我让人准备了法餐。”

陶泽难得地从客人们眼中看到了一致的赞同。

沈嘉和见沈流左边的位置空着,问:“还有谁没到吗?”

沈流瞥了眼手表,指针停在了十一点半的位置,他抬眼看向门口,微笑起来:“又考虑到听着那些乱七八糟的嘲讽吃饭容易消化不良,所以我特别请了位外姓嘉宾作陪,希望各位保持理智和得体的发言,别给沈家丢人。”说罢他站起身来,“容我向各位介绍,我非常尊敬的……律师朋友秦穆。”

毫无准备隆重出场的秦律师在一桌子审视打量的目光中想起来自己还穿着睡衣。

第33章

作为律师秦穆这些年应付得复杂局面也不少。见惯江海自然不惧泥坑,即便不小心一脚踩了进去,也能保持体面地将腿拔出来。他不会因为这点儿说不清的尴尬就红着脸调头跑掉。至于那挖坑的人,来日总有“报答”的机会。

既然说不清,索性不说。秦穆飞快地环顾一圈,在某张熟面孔上略停了停。

多年不见沈严依旧是老样子,板正的坐姿像山脊上挺拔肃然的树。他也正看着自己,眼里有一闪即逝的错愕。显然没料到会在这儿重逢,却又很快地接受了这个现状。

秦穆并没与他打招呼,转向沈流:“我去换身衣服,你们先吃。”态度极其自然坦荡,看不出一点儿窘迫,甚至像是久居在此的另一位主人,让客人们不禁暗自揣摩起来。

“好。”沈流微笑回应。旁人看不懂,他却是懂的。如果眼神能杀人,这对视的这片刻时光里他应该已经死无全尸了。

这边秦穆台风稳健地退场,那端沈家精英们按耐不住好奇,暂时放下恩怨结成了挖掘八卦的同盟。

“这位律师看起来业务能力很强啊。”沈容笑得别有深意。

“流哥看上的人自然厉害。”沈霄话里有话,“不知道这位律师的专业是处理经济官司还是私人问题?”

宿醉的沈励也来了精神头,皮笑肉不笑地说:“流哥你这是压榨员工啊,怎么还硬逼着人家通宵加班呢?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沈安宁冷笑:“前一阵子听说你和徐家那位整容怪情投意合好事将近,我还以为是真的呢。”

“情投意合不至于,好事将近的确是真的。”沈流漫不经心地答。

沈安宁这张嘴刻薄起来要人命:“你要挑也挑个合眼的,她那张脸整得鼻子都快戳破大气层了,接个吻下巴能割喉,上个床胸部能位移,你看上她什么?三天变个样儿有新鲜感?”她和徐家那位打小就不对付,如今三十出头还是一见面就冷嘲热讽。

“都是做戏,对手是谁并不重要。”沈流淡淡道,“你不清楚我的取向吗?”

沈安宁噎了一下。

桌上的几人也沉默起来。沈流的性取向他们的确知道,可知道归知道,与他在公开场合说出来是两码事。沈家规矩森严,他们自幼便明白鸡蛋碰不过石头、个性强不过权力的道理,即便私底下闹腾得再出格,也必须在表面上维持着规规矩矩的假象。沈容女朋友再多,正式场合带着的只能是那位病恹恹的未婚妻。沈霄再喜欢音乐,永远都不可能去做个贝斯手。沈霆再厌恶虚伪,也必须端坐在主席台上作着空无一物的报告。沈嘉和再年轻,在家族未同意前只是独守空房的大亨遗孀。喜好、个性和真心都是藏在垫子下面的豌豆,只有坐在上头的人才能感觉到屁股不舒服。你不能当众将它拿出来,那不合规矩。

可今天沈流冒大不韪地将话挑明了,并且将那人正大光明地引到了他们面前,又意味着什么?

“你今天邀我们来,应该不只是为了见他吧?”一直沉默的沈霆开口。

“难得相聚,总该好好吃顿饭,正事我们留待饭后再谈。”沈流并不急于揭秘。

“那就先吃饭吧,我都快饿死了。”沈容肚子叫半天了,早等得不耐烦,“你那位律师朋友打扮好了没?不会是害羞不来了吧?”

“不至于。” 沈流的口气很笃定。

果然,话音落了没多久人就出现了。

成套的灰蓝色西装妥帖地包裹在颀长挺拔的身躯上,黑色衬衫扣得严实平整的领口显得庄重又正式。日光在眼镜边缘勾出淡金色的轮廓,镜片后的眼眸深邃又锋利,像是悄无声息地看透了每一个人。着正装的秦穆有种肃然孤高的气质,让人不自觉就屏气凝神起来。“抱歉,久等了。”他缓步走向空着的座位。

沈流起身为他拉开了椅子,待秦穆落座后为他一一作了介绍。这些人已然是家族的中坚力量,身后雄厚的资本可以从那些长长的名头里窥见一二。

秦穆在座,本着家丑不可外扬的原则,沈家诸位在言语间都收敛了不少。旁边的沈霆与他闲聊,听说秦穆主打经济案,便问了两个融资方面的问题。秦穆有条有理地做了分析。沈流玩笑道:“他的咨询费不便宜,出门的时候记得结账。”

“既然这样我就问点儿别的吧。”沈安宁插口,“秦律师和流哥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很多年前。”秦穆答得模糊。

“听口音你是K城人?”

“是。”

“我记得流哥大学是在K城读的。”沈安宁很擅长举一反三,“你们是大学同学?”

“对,他是我的学长,一直很照顾我。”秦穆说,“前两天我来J城见委托人遇到了点棘手的状况,不得不麻烦他,昨晚在这儿借宿。”短短几句清楚地解释了他穿着睡衣出现的原因,也轻巧地撇清了他与沈流之间的关系。

这个从“暧昧对象”到“有为学弟”的转换来得猝不及防,着实让沈安宁楞了楞,铺陈半天后面那些刨根问底儿的关键问题都被堵住了,只好硬生生地临时换了台本,扯出个不痛不痒的问题垫底:“听说我哥在大学里有个爱得不得了的对象,是个什么样的人?”当年沈流跑去了千里之外的K城读书,与他们几乎都断了联系,后来只隐约听说为了个“爱人”大闹过一场,被他爹沈澜按下来了,具体怎么回事都不太清楚。

她不过是好奇,却不料这个问题歪打正着地击在了秦穆的七寸之上。沈流丝毫没有救场的意思,摆出一副作壁上观的架势,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