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啊。”沈流背后像是长了眼睛,头也没回就知道他来了,“昨晚睡得好吗?”
“挺好。”秦穆隔了张椅子在圆桌旁坐下。佣人送了粤式的早茶上来。饱满的虾饺裹在剔透的软皮里,咬下去鲜香十足,丝毫不比高级饭店的口感逊色。他一口气吃了三只,到第四只的时候瞥见边上的人正看着自己,抬眼道:“要记账?”
沈流笑:“不用。”
“那麻烦你认真看电视,你这么盯着我容易消化不良。”
“挺自恋啊。”沈流用手撑着下巴,一边看他一边悠然道,“我明明在看虾饺。秦律师,看虾饺犯法吗?”
秦穆深知按照这位的操行,张口就能编出一万个“正当观看”的理由来,索性由着他去看,低头自顾自地吃。他对旁人的目光并不在意,事实上无论在当庭辩论还是私下的小“性趣”中,他都习惯了掌控他人的视线,享受着被瞩目的感觉。
然而沈流的目光不同。
它更张扬、更强烈、带着某种无法忽视的侵略性。如一头远道而来的狮子,毫不顾忌地闯入他的领地,示威般露出獠牙,挑衅着他的忍耐度。
秦穆被看得浑身不爽,忍无可忍地搁下手里筷子。那人却很贴心的推了碗姜汁撞奶过来:“尝尝,特地给你做的。厨师的手艺堪称一绝。”
筷子尖刚压上桌面还没来得及甩脸色的秦穆:“……”他在“黑脸走人”和“继续吃”之间迟疑了半秒,拿起了勺子。
他没吃饱,而且味道确实不错。
沈流投喂成功,看他吃得香,自己也忍不住拿了一碗慢慢地品,没话找话:“你休息时做什么?”
“看书,健身,打游戏。”
“什么游戏?”沈流来了兴致,“吃鸡?农药?还是……”
“消消乐。”
沈流:“……”
明显感受到了歧视的秦穆抬起眼皮道:“怎么?”
“没事。爱好健康,积极向上,新时代的大好青年。”沈流言不由衷地竖大拇指。
秦穆将这份沉甸甸的嘲讽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比不上你追星的热情,人老心不老,令人感动。”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年轻的肉体就像是树梢上刚刚成熟的果子,鲜亮饱满,充满生机,正是最诱人的时候。”沈流含笑道,“我不过是多看两眼,没有要摘下来亵玩的意思,放心。”
这两个坠在话尾的字眼仿佛一根毛茸茸的猫尾巴,暧昧地在秦穆身上不轻不重地撩了一把,激起某些无可捉摸的刺痒。可若正经起来揪着不放,又显得小题大做。
秦穆权当自己聋了,心无旁骛地吃完了最后一勺奶冻,放下勺子问:“我的行李在哪?”
“缺了什么?我让人准备。”
秦穆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昨天我让人去你房间找过,没找到。”他一脸诚恳。
秦穆垂眼道:“我们之间没必要兜圈子。你知道我为什么来,也知道我要做什么。”
他想过这其中的前因后果。如果不是提前得到消息,即便沈家手眼通天,沈流也很难在那个节骨眼上神兵天降地将他救下来,更不可能把一套金蝉脱壳的把戏玩的这么周全。应该是楚煜担心金鹰在J城实力不足护不住他,特地请出了沈流这只地头蛇。而沈流得知消息后肯定会将一切查个明白。
“不管你为什么来,都只能到此为止。”沈流唇角那抹笑意消失了,露出了难得的正色,“赵家不是凭你一腔热血就能撼动的,这官司你打不赢。”
秦穆淡淡道:“庭还没上,现在下结论是不是早了点?”
“螳臂当车不会有好结果。”沈流手里的勺子在碗里转了个圈,深棕色的眸子静静地停在他脸上,“知道为什么狮子拿鬣狗没办法吗?因为鬣狗成群结队,防不胜防。它们没有规则,无视公平,会为了一块腐肉毫无底线与尊严,也会不知廉耻的用下作的手段反复纠缠。那些人也一样,他们的战场不是法庭,目标不是打赢官司,他们要的是解决问题,甚至解决提出问题的人。法律对他们来说毫无意义,金钱、权力都可以轻易的凌驾其上。”
“对恶的沉默,等同于对恶的纵容。”秦穆平静地说,“律法之所以能捍卫正义,是因为有人在捍卫着律法的威严。就算他们只手遮天,也总要有人点亮黑暗里的第一盏灯……”
“谁爱点谁点,你不行。”沈流耐心告罄,不客气地截断了他的话。这人平日里脸上总是挂着懒洋洋的笑,显得颇具亲和力。而一旦沉下脸来浑身都散发出冰冷锋利的压迫感,仿佛开足了冷气的空调,能冻人一哆嗦。他许久没有这么苦口婆心长篇大论的劝过人,偏偏对方半句都听不进去。一片丹心喂了狗的沈爷文的不行来武的,透出几分蛮横的痞气来:“行李我扣下了,人我也要扣下,这是我的地盘,我说了算。”
秦穆默然片刻,说:“我明白你的好意,也感激你出手相救。来这儿之前我考虑过最坏的结果,人生在世总有一些无法后退的时候,求不得善果也要求个问心无愧。”他抬眼望着他,“你是沈家人,眼下时局敏感,不宜牵扯到这些事里来。我联系了在J城的朋友,接下来会小心行事,你不用担心。”
“你倒挺会替我着想。”沈流气笑了,“你是要我眼睁睁地看着你去送人头?你信不信肖老师要是在天有灵能放个雷直接劈了你这块木头疙瘩?”
“沈流……”
“没什么可说的了。”沈流站起身来,“从现在起这件案子与你无关,事情平息之前你必须老实待在这儿。你也可以试试看能不能跑得出去,我个人建议是不要轻易尝试。”
秦穆一把攥住他的手腕,皱眉道:“我不是在和你开玩笑……”
“我也不是在和你开玩笑。”沈流带着居高临下的压迫感俯下身来,将手撑在秦穆的椅背上,刻意放轻了声音,像是暧昧的呢喃耳语。“不听话是要被绑起来打屁股的,乖一点,嗯?”
第11章
这是赤裸裸的调戏了。
秦穆八方不动地绷着脸道:“需要我给你解释《刑法》第二百三十八条*吗?”
沈流轻笑:“看在八只虾饺的份上,判我非法拘禁也不合适吧?不如算我个无因管理?”他扫了一眼手表,“我有点事要处理,晚上见。”说着抬起了手在秦穆脑袋上摸了摸。
这是个下意识的动作,手轻车熟路地先行一步,大脑才姗姗来迟地思考出了一个“不合时宜”的结论。沈流的动作顿了顿,才发现秦穆没有躲。
秦穆被这瞬间的熟悉感迷惑了。那只落在头顶的手暖而温柔,和从前一模一样,让他忘了作出反应。
两人宛如按下了暂停键一般,同时定格。
下一秒,沈流的手便被秦穆拍开了。他揉了揉被拍红的手腕,笑道:“等我回来一起吃晚饭。”
待他走了,秦穆闷闷地吐了口气,闭起眼揉捏了几下鼻梁。若是仔细看,能发现他的耳根微红,与板着的脸色格格不入。
和沈流打交道实在是很费精力的一件事。平日里秦穆沉稳惯了,话想好了再说,事想好了在做,每天四平八稳地像尊泥菩萨,旁观着别人的喜怒哀乐,自己不动如山。这次为肖老师的案子忍不住冲动了一回,结果出师不利撞上了沈流这只大妖怪,无法无天油盐不进,变着法儿在他的波澜不惊里兴风作浪,毁他的道行。
资料丢了,人被扣住,接下来该怎么办?
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