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霜傻乎乎的,不过有她娘在,她日后嫁给?谁都不会?嫁给?陈俊卿。”何平安道。
柳惠娘叹了口气:“陈公子他一个月前便去世了。”
何平安微微一愣:“他好端端的,怎么就死?了?”
柳惠娘也不知?道,但柳夫人说是病的太?重了。
“他年纪轻轻,身强体壮,要?真是病死?的,只怕是……”何平安说到这儿,转而笑道,“反正死?的好。你?也不用嫁给?他了。”
柳惠娘点点头,而后将?自己?近来定下的婚事?说给?何平安听。
这门亲事?,柳夫人极满意?。
“说的就是你?们当铺里的那位闵朝奉,虽说年纪有些大,不过也才二?十五,我见过他一回,人也长得不赖。”
何平安摸着下巴,思忖了一会?,忍不住笑道:“闵朝奉有些家底,人么,我瞧着不错,他只有一个老爹,不过闵先生终日都在当铺中,你?若嫁过去,不用伺候公婆,可自在了。”
柳惠娘看着她说话,微微笑着,又向她打听了许多?有关闵朝奉的趣事?。
日午何平安留她吃午膳,过后亲自把她送回去。
彼时离着除夕也就屈指几日的工夫,何平安不知?这是她跟柳惠娘的最后一次见面。
第62章 六十二章
顾兰因在浔阳待了近三个年头, 不曾回过一次徽州。
除夕前几日顾六叔收到一封徽州寄来的信,随信的还有一船的节礼。
要是按照之前顾老爷的打算,自己这个侄儿都已经上路了, 不过因为一场变故,顾兰因耽搁至今。
“你爹说, 若是着急忙慌地赶到北京, 到时?候水土不服, 下场了估计也是一塌糊涂,你还年轻,错过了也不打紧,再等三年就是。”顾六叔在书房把信递给他,笑?道,“你五叔在南京,等翻过年, 他也要往北京去, 你爹让你到时候跟他一起,免得路上再横生枝节, 又遭横祸。”
“侄媳妇那儿, 你爹都知道了, 怕她在路上没个贴心的丫头照顾,此番送节礼来, 特意把她在老家的几个贴身侍女?一道送了过来。”
顾兰因接过信, 说了声是。
顾六叔又勉励了他几句, 想起?自己这个侄儿将至弱冠之年,便道:“这一路去南京, 不如顺路归家一趟?你娘也有三年不曾见你,在家行?了冠礼, 再去你五叔那里也不迟。”
顾兰因笑?了笑?,摇头道:“冠礼繁复,除了北人中的仕宦之家尚有心力复古,寻常百姓早已废置不行?,算了罢。”
“咱们可?不算小门小户,不过你说的也对,其实六叔只是想你回家瞧瞧,你爹面上严厉,拉不下脸,我替他开口。再说父子哪有隔夜仇,你小子是家中独子,这一去没有十年也有八年,多少回去看看,别和他置气了。”
顾兰因立在那里,六叔拍了拍他的肩膀,见他不说话,心里以为他是默认了,高高兴兴去为他打点年后的行?程,哪知道这小子一声不吭绕路从?池阳走了。
此处且按先不表,只说除夕这日。
依照旧俗,浔阳士庶之家不论大小,俱洒扫门闾,去尘秽,净庭户,顾六叔在浔阳待了多年,早已入乡随俗,除尘之后,家里仆从?便要更换门神,钉桃符贴春牌。【1】
钱氏今日起?了个大早,穿着大红交领云绸袄子,水绿长褙子,头发梳得油光水滑,两只手?上共有五只金镯子,哪儿她都要盯着,忙得转来转去,脚不沾地。
八尺早上去大厨房端朝食,回来偷偷告诉何?平安,说钱氏就像个大孔雀似的。
何?平安眼里沁出笑?来,她对着铜镜,把匣子里的金狄髻拿出来戴上。
六尺等人过来时?将她旧日在顾家的一应首饰衣裳都带了来,收拾了有三个大箱子,如今梳妆台上摆得金灿灿的,八尺要是不开口,何?平安估计也要跟钱氏一样。
上了妆后,铜镜里的少女?气色甚好?,乌漆漆的眼,粉浓浓的脸,檀口点脂,像熟透的樱桃果子,比起?十五岁那年,多了一丝的明晃晃的娇艳。
何?平安到明间吃早膳,这里里外外有钱氏操持,她如今就是个大闲人,饭吃到一半,门口冒出个熟悉的影子,何?平安当是谁,抬头才发现是朱娘子。
“你今日怎么过来了?”
原来两个人过去都是街坊邻里,后来顾兰因为设局套住何?平安,就娶朱娘子做妾,可?他也不碰朱娘子,事成之后就把人丢在了脑后,这一年里朱娘子过得连府上丫鬟都不如。
白泷不待见她,偏她又占着顾兰因妾室的名分,钱氏在白泷那里吃了亏,火气就撒在她身上,她这一年真是吃够了苦头。
“我今儿是偷偷来的,少奶奶莫要声张。”打扮寒酸的妇人像是老了不少,她坐下后便忍不住唉声叹气,“你从?前不在这儿,不知道我过的有多苦,我今日斗胆,是想求您一件事,就看在咱们过去那点情分上,求您跟少爷说一声,将我放了出去罢。”
何?平安猜她还未吃早膳,叫六尺再添一双筷子来。
而朱娘子看着桌上膳食,就差哭出来了,今日好?歹是除夕,厨房那头仍旧是克扣她的伙食,她长到这么大,却一年不如一年,在这里快把她熬死了。
何?平安拿帕子给她擦泪,见她可?怜,便道:“这里里外外,我说话不算数。”
“您说话不算数?少奶奶快别开玩笑?了。”
“您是顾三少爷的正?妻,若要打发走一个不受宠的妾室,旁人哪管着。只要您肯开口,我这就悄悄地走,谁也不知道,就是问起?来,也怪罪不了您。”
朱娘子抓着她的手?,目光甚是急切。
“我从?前对不起?你,可?那也不是我的本意。对不起?,妹妹,求求你……”朱娘子说着说着,抱着她大哭,“我是真不想在这儿待了,你要不就卖了我,我叫朱郎过来,一分钱都不会少你,只求你开口!”
何?平安看她头上多出的白发,想起?当初被她灌醉的那夜。
那是她在浔阳苦难的开头。
“你从?前在顾兰因那儿得了多少好?处?”
“不多不多,他许了我一百两。”
何?平安抽出帕子,自己拂了拂鬓角,神色温柔道:“这一百两你拿下了,这些都是你应得的。”
“不不、不!他还打伤了朱郎,威胁我,不然?我怎会如此?”
“你有万般无奈,那我就活该了?我本来好?端端的,因为你骗我,这三年我吃了无数苦头。”何?平安面无表情地掰开她的手?指,道:“你听好?了,我现在一句话值三百两银子。你拿了钱,干了对不起?我的事,可?不是现在哭一哭就能还的。”
“三百两,我哪来的三百两?你这是要逼死我。”朱娘子哭着摇头,诉苦道,“朱郎拿了一百两银子,还了赌坊里的债,剩下的钱做小营生,偏偏到了大霉,全部赔进去了,我们真没有这么多,求您宽恕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