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呦暗暗松了口气,人的本性就是这样,不沾一点自私的少见,叫九方渊料着了,她还真不怎么在意鹿云舒的死活,能救则救,救不了也就那么着了,但九方渊不能出事,起码不能这么早出事。
快速将幻梦中发生的事思索了一遍,无需多问,九方渊已经能猜到鹿云舒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的原因了,去他娘的医术高超!庸医!
都指望不上,九方渊冷着脸从软榻上下来,一手捞过桌上的兔子挂坠,然后直接抱起鹿云舒,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百里呦和药先生显然没料到他会这么做,跟在后面走了两步,斟酌着开口:“你,你要带他去哪里?”
心里有气,九方渊没理,抱着鹿云舒径直出了屋子,原路返回,走到云鹤停留的地方。
百里呦急了,当即出手拦住九方渊:“他情况不好,你要带他去哪里?”
“总之不是留在这里。”九方渊身形灵活,脚下一个诡谲的走步,直接绕开百里呦,走到云鹤旁边,“与其留在这里被庸医治出个好歹,不如我自己带他去找救命的法子。”
生平头一遭被冠上“庸医”名头的药先生:……虽然很不甘愿,但是无言以对。
没再搭理两人,上了云鹤,九方渊揽着鹿云舒,指挥云鹤飞离山峰,一路没有迟疑,直奔目的地。
这目的地是个熟悉的地方,不久前刚才这里出来,余光瞥见御剑跟在后面的百里呦和药先生,九方渊眯了眯眼,直接拍了拍云鹤,让它向着不断崩塌的地面飞去。
离开的这一段时间之中,雾林并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上空依旧是一片乌黑,阴云罩顶,仿佛还处在法阵破除的时候。
循着撕裂的黑幕落下,九方渊抽空朝身后看了一眼,一直追着的两人果然停了下来。
又回到黑夜与白芒交错的空间之中,九方渊抱着鹿云舒跳下云鹤,来到阵眼放置的地方,与离开时不同,那深坑又恢复了老样子,枯枝盘拢,繁密如蛛网,圈成一个木笼子,将阵眼处的小型漩涡整个覆盖住,就像掩盖着什么东西。
丹田中三更又开始暴动,不等九方渊反应,直接化作一道赤光从丹田中飞出,插入眼前的阵眼。
第45章 记忆
三更动作太快, 九方渊怔了下才反应过来,这是他得到三更之后,对方第一次出手。
面前交错的枯枝被一下子轰开,露出里面的阵眼, 现在不是思索三更的时候, 九方渊单手揽着鹿云舒, 另一只手直接探进阵眼处的小漩涡。
那仿佛是流动的雾气,瞬间就吞没了九方渊的手,在他不合身的衣袖往下,露出一节半指宽的冷白细腕,黑色的雾气绕在他的腕骨上,讨好一般亲昵地蹭着。
那股暖洋洋的感觉, 自手腕往上,再次充盈全身,九方渊眸底闪过一丝了然,手上动作愈快,从漩涡之中掏出一个东西。
那是一节小臂长短的灰白骨头,略细,看起来像一根鼓槌,其上附着幽蓝色的光点, 表面光滑, 宛若颜色怪异的冷玉,如邪祟一般, 吸引着人去触碰。
「有龙之骨,通天达地, 自混沌鸿蒙初始,可镇妖魔可破虚幻。」
入手的一瞬间, 这行字浮现在九方渊的识海中,他握着那节骨头,只觉得有一股清凉的力量灌入全身,顺着经脉流淌,十分舒服。
三更化成的赤光在眼前跳跃,像是极为兴奋,九方渊似乎受了它的感染,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的龙骨,对着眼前的阵眼一敲。
在他脚下,漩涡分裂,被黑雾盈满的深坑变得空空荡荡,露出里面不断掉着土渣的内壁,往下看去,那沟底镶嵌着一块赭红色的木片,木片上是用朱砂笔勾画出来的古怪纹样。
因为临摹过很多次,九方渊很容易就认出来了,贴身放着的香囊滚烫,扯回九方渊飘远的思绪,他将沟底的木片拿出,指尖顺着朱砂笔的纹路一一摩挲过,那古怪至极的纹样分明是香囊上锈的花样。
随着木片拔出,深坑四周的土变得松滑起来,一齐朝中间塌陷,九方渊抱着鹿云舒快速往后退了几步,避免被带着滑落那坑中,掌心的鼓槌触感寒凉,与身体中暖洋洋的力量完全不同。
深坑很快被填平,原本包裹着阵眼的枯枝干裂成无数段,分布在填埋深坑的土壤之中,好似一个没有棺椁的坟墓。
头顶的乌云仍然聚集在一起,九方渊思索了下,握着那形似鼓槌的骨头,朝着头顶点了几下,他不知道这玩意儿该怎么用,只能凭借猜测行事。
冰冰说了谎,雾林的法阵其实只破了一部分,将被镇压在这尸骨中赎罪的凶兽放了出去。
鹿云舒就是冰冰口中的太子殿下,那手执长/枪的金衣男子,曾几何时,他在雾林设下封印的法阵,惩罚挑起战役的凶兽不饮不食,受冤魂怨气之苦,以偿罪孽。
金蓝色的法阵将雾林与其他地方分隔开,法阵是由两股力量设下的,鹿云舒解开了一半,还剩下另一半,九方渊握紧手中的骨头,这就是剩下的另一半。
黑暗与白芒扭曲交缠,在这一方乌云之下Y。U。X。I。肆无忌惮地动作,仿若滴入澄澈水潭的浓墨,尽情的渲染开,铺就一方潮湿的暗色。
刚才鼓槌击空,好像敲到了实物上,发出“咚咚”的闷响,与幻梦中出现的鼓声无异。
身为山中客,不闻天外音。
九方渊只听得一声声沉闷的鼓声凭空响起,却不知在偌大的雾林之外,风声萧肃,薄雪化刃,排山倒海的巨响唤醒了沧云穹庐,令所有人停下手中的动作,怔怔地看着头顶穹苍无端出现的异象。
雾林之外,百里呦与药先生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彼此眼中无法忽视的震惊,天外来声,他们在雾林附近,很清楚这鼓声最初是来自哪里。
大多数情况下,见多识广的人,比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更容易迷惑。
咚!
与市面上孩童作闹玩的拨浪鼓无异,平平无奇的声音经久不息,响彻沧云穹庐八十一峰,初闻不解其意,再听下去,掩藏在平静之下的东西缓缓浮出水面,似金戈相触,铮铮不绝,又如素弦弹雪,风雅无双。
这是对于世间的恩赐。
九方渊不知道外面已经乱了套,他发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龙骨被他握在手中,幽蓝色的碎光随着他的动作从骨头上析出,沿着他的指尖手腕跃动,慢慢的附着在他的腕骨上,这种感觉与颈侧数次出现的感觉相同,仿佛烈焰灼烧,从手腕蔓延到全身。
怀中的奶团子不安地挣动起来,仿佛感觉到了什么,惨白的脸上不停地冒着冷汗,他双手乱挥,十分不安似的,在空中抓握,同时嘴里不住地重复着:“阿渊,你在哪里,不要丢下我……”
九方渊腾不出手去安抚他,加快了手上的动作,直到骨头上的幽蓝星光全部被引出,那节骨头也慢慢化为粉末,从九方渊细白的指缝滑下,将他的手染得一片灰白。
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手钳住了,九方渊无法呼吸,颈侧的烧热与腕骨上的感觉连成片,像是在身体中放了一把无需点燃的火,循着经脉骨血,一路烧到眼底。
当下无人,没有任何可以作为提醒的事物,所以九方渊不可能发现,他的眼睛在那种奇异诡谲的感觉中慢慢变了一个颜色,仿佛烧红的烙铁,烫得眼球充血,呈现出一种秾丽至极的艳色。
正是暗红如血。
在他的右眼之下,一道红痕慢慢浮现上来,那像是魔族身上的烙印,红得扎眼,昭示着他不是普通人的事实,从眼尾勾勒,在皮肉上绽放,与颈侧那株无端生出的彼岸花如出一辙。
心底忽然冒出一个声音,声嘶力竭地大喊着,让他快滚!紧接着,无数画面如雪花一般,灌入脑海之中,将事情完整的始末呈现在他面前。
记忆来得太凶太快,九方渊一时间做不出任何反应,脑海中的一切仿佛都被抹去了,换上了熟悉又陌生的经历。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不知道怀中抱着的人是谁,就好像半梦半醒时分,突然迷失了自我,找不到一丁点关于自己的痕迹,只能依靠本能促使自己做出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