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1 / 1)

程柔嘉点了点头, 闻言也有怅然神色:“这世上的事, 可真是说不准。好好的人, 说没了就没了……”她想到在承平侯府走向凋谢的江娘子, 不免面有戚戚。

南阳忍不住握住了她的手,眸里闪过微不可察的哀色。

嘉南是被自小精心教养长大的,不愁吃不愁穿,样样都是最好的,从未缺过什么,可到头来,却成了个歹毒到对救命恩人下手的败类时隔多年,柴源夫妇若有什么想法,早同她说了,她却仍旧不放心,得知了真正的锦元的现身,就要对那无辜的夫妇二人下死手……

反观锦元,在商户人家养大,家逢大变,还要不得已委身于侯府,却也不曾见她心生愤恨,反倒还这般良善,尚留着一颗纯净的悲悯之心……

这样一想,她越发觉得锦元实在是受了太多委屈。

她定要好好补偿这个女儿。

程柔嘉不知其中内幕,只当南阳殿下是在为了老友的意外离世伤神,犹豫了片刻,轻轻反握住她的手以示安慰:“……人各有命,殿下也不要太过伤心了。他们若是在天有灵,定然也会牵挂殿下,不忍见您伤心。”

这些时日,她常与南阳殿下一同用饭,一道出行,渐渐地也对这位尊贵的大长公主有了些了解她是最豪爽大方的性子,待她也没有半点架子,很是和气,为人处世,很有几分巾帼英雄的洒脱和肆意,但举手顿足,却也不乏贵女的慵懒和精致……

那是真正对自己有绝对的自信和骄傲的人才会有的面貌。瞧着,倒是与嘉南郡主那种软刀子磨人的性子大为不同。

她得承认,纵然自己和嘉南郡主有无法和解的过节,她也不讨厌南阳殿下。甚至,还有几分欣赏和仰慕。

是以此刻见着她难过,竟是不自觉地越矩安慰,也未有察觉半分不妥。

“原先以为将要和殿下您在襄阳府作别了,没想到,还会一道同行到保宁……可真是有缘分。那这一路上,不免又要多打搅殿下的清净了。”她笑着转移话题,看了一眼桌上的糕点,狡黠地眨了眨眼睛,故意逗她开心。

南阳也笑了起来,打趣她:“你这馋嘴猫儿,也不知是惦念本宫,还是惦念本宫的厨娘?”看她的目光却越发温和,笑容亲切中透着慈爱。

*

眼看距离年关已经不到月余,庞大的车队也开始紧赶慢赶,朝着目的地一路进发。

期间有一回方圆数十里没找到客栈,众人在一所破庙歇了一夜,巧的是一群穷困得揭不开锅的土匪恰巧夜黑风高路过,见庙中只有一些女眷,就动了歪心思。

结果自然不言而喻为首的刚一踏进庙中就不慎地踩到了破碎的枝叶,惊醒了南阳大长公主,后者睁开眼一根鞭子就打了过去,将人吊了个起来……在破庙偏殿歇息的护卫闻声赶来,将门外被吓破了胆子的小弟们揍了一通。

程柔嘉醒来时,那群人已经被揍得鼻青脸肿爬都爬不起来,再看看仍旧一脸煞气的大长公主亲卫们,一时竟分不清,谁的匪气更足一些。

那头子见一个容貌跟神仙似的,如花般娇嫩的小姑娘明显受到了惊吓的样子,心中升起一线曙光,冲着她磕头:“天仙小娘子,您大发慈悲,求求您母亲,放了我们这群不入流的混混吧。”

程柔嘉一愣,倒没心思去跟一个没眼力见的土匪解释什么,欲言又止地看向南阳。

听那土匪的称呼,南阳本来是有些悦意的,见程柔嘉的神色,眉间闪过一丝惆怅,筹措了满肚子劝诫闺女不要太善良的话,却听她犹犹豫豫地道:“殿下可以教我使鞭子吗?看起来好厉害……”

竟是眼睛放光一脸期待的样子。

南阳哈哈大笑。

不愧是她女儿,关注点和她一样,永远奇特。

“好啊,本宫还可以教你骑马,倒是比那些男夫子方便些。”南阳挑了挑眉,“你这小丫头倒是眼光不错。”

程柔嘉有些不好意思地眨了眨眼睛,无视听到她们这番话面如土色的土匪头子她又不是活菩萨,若是殿下睡得熟些,指不定就被这群土匪得手了……

不过怪不得殿下敢让护卫们睡到另一处,原来她自个儿就是顶厉害的。也是,南阳殿下是当年外忧内患时都能上战场的女将军。

……

虽有小小的波折,但一路上总体还算平稳顺利。一行人到达保宁府的那一日,已经是小年。

原是要扫尘祭灶的,不过出门在外,省却了这许多讲究。在阆中城一间干净敞阔的客栈中,公主府的厨娘做了许多饺子,热气腾腾地端上桌,为寒冷的冬日凭添了温馨与暖意。

程柔嘉熟稔地站起身为南阳大长公主布菜,被后者轻睨着拉下来落座。

一道赶路这么久,不光是阿舟似乎与公主府的几个宫女熟悉起来,程柔嘉也和大长公主有了近乎家人的情谊这些日子,她顶着风霜学习骑马,休息时练鞭子,虽说已经是骨骼定型的年纪,但奔着防身的目标去,还是有很大的精进的,因而和大长公主也越发亲近起来。

清玄在一边看着,时不时地来倒酸水:“为师教你医术的时候也不见你这么尊师重道。”

程柔嘉挑了挑眉:“师父是指将你不知道从哪儿偷来的医书甩给我的教学方式吗?”

前者于是灰溜溜地闪身而去。

……

隔日,未有风雪堵路,趁着天晴,南阳说要去城外一处茶馆见故人,程柔嘉亦陪着去了按清玄的说法,她爹娘的墓碑应该也在那个方向,若是出门得早,可能今日能赶得及也去一趟。

华盖马车缓缓停下,程柔嘉先下了车,一边扶着南阳大长公主的手,一边望着眼前绵延的山脉。

“就是此处了。”

她闻言收回目光,看着山脚下路边的茶馆。

像这种过路的摊子,赚不了多少钱,多数人不过搭个茶棚,夏日里供行路人解暑消渴,冬日里一壶热酒暖暖身子,不至于冻死。若天气再恶劣些,茶棚便收了,也不做这么艰难的生意。

但眼前却是个两层的小楼,虽有风沙侵袭,却也还算干净。只是瞧那紧闭的大门和生了锈的锁,却像是许久不曾开门迎客了。不过主人家也是豪爽,没人看顾,竟也将几张桌子摆在外面,支起了棚放着,若有人路过,也能歇歇脚。

南阳便长叹一声:“这生意,到底是没做了。”

也是,夫妻两个双双身亡,留下一个幼子放在族中养着了,这茶馆也不是多么赚钱的生意,春夏秋开一开也就罢了,如今是隆冬,又快过年了,柴家族人也没兴趣开了吧。

程柔嘉垂眸看着那些粗糙的木桌,指尖摸了摸泛着浮灰的杆子,阿舟忙上前来用帕子给她擦干净,嗔怪地道:“姑娘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还明知道脏还要去碰一碰?”

脏吗?

在她记忆里,好像很干净似的。

程柔嘉忽然有些头晕目眩,脑子里似乎有一根顽固的筋在腾腾地跳,阿舟大惊失色,眼疾手快地扶住她,才不至于让她软倒在地。

“姑娘,姑娘,您这是怎么了?”求助的目光看向南阳大长公主。

南阳的脸色也一变,立刻叫了随侍的医婆来看,程柔嘉却摆了摆手,坚持着要站起身:“殿下,我没事,就是好像……想起了一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