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姐是来还簪子的麽?”珍兰嗓音软绵绵的。
桂喜低“嗯”一声,只得挨捱在榻沿边坐了。
秀琴坐回珍兰的腿侧,边烧烟泡,边拿过一条水烟筒慢慢装烟丝。
“二姐姐心里很鄙夷我罢,年纪轻轻的做甚麽不好,偏要吃这烟膏呢!”珍兰放下烟杆,舔舔焦干嘴唇,端起茶盏来吃。
桂喜看着她,平日浓妆艳抹不觉得,此时脂粉未施素净张脸儿,有明显泛露起浅黄的烟容。
“吃这个总是不妥当。”桂喜抿嘴道。
珍兰吃吃地笑起来:“你是不晓得我的苦啊!七岁被卖给伢婆当瘦马养,受尽苦楚,十五岁卖给盐商作妾,事未成反灌一肚子红花绝了子嗣,这还不算呢,每每葵水临至腰稀酸软、腹痛如绞,下面跟血崩似的流,三老爷有趟宿这里亲历,可被吓坏了,自此后就鲜少再来走动,还有老太太、和那些清门净户的富贵奶奶,把我更是百般瞧不上,底下仆佣更是势力眼,明着暗里也要踩踏一脚,你不知这生不如死的日子真是难熬啊!”
秀琴烧好一口烟装在枪上,珍兰接过,吸得满脸青烟氤氲。
第九十一章 身为妾 < 桂花蒸(民国)(大姑娘浪)|PO18臉紅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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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身为妾
“这东西好啊!”珍兰拈颗五香蚕豆嚼得满嘴生香:“我痛的险险死去时,谁也救不回,一抽这个就好,邪魔去了,神魂给镇住,心底万般冤恨也随青烟上了天,你别不信,吃口就晓我说的一字无差。”
给秀琴使个眼色,秀琴烧好烟,把枪头递到桂喜嘴前:“二姨奶奶不妨吃口玩玩,吃一口不会有瘾头。”
桂喜推开不吃,珍兰笑看她稍顷,忽而问:“听闻今入门的大姨奶奶出足了洋相,可是真的?”
秀琴抢着话道:“可不是呢!蹩脚寒酸的模样,那身喜服的线脚歪歪曲曲像长虫爬,头上的大喜盖头还掉色,把额头都染红一片,也没甚麽像样的嫁妆,就拎着个小皮箱从轿里下来了。”
说一声,嘻嘻嗤嗤地笑一声。
珍兰撇撇嘴:“有啥可笑的?甭管蹩脚寒酸,还是风光大嫁,都是姨奶奶被随意摆弄的命!”
瞟一眼桂喜:“给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这许府里的男人我算看透了,都是喜新厌旧的货色,想当初三老爷稀罕我那会,也是捧在手心含在嘴里宠着,还不照样说不爱就不爱了,随你怎样的求都不肯来......”
“二老爷现在宠爱你,图的不过是个新鲜劲儿,再貌美又如何,他那样混在商界风声水起的人物,身边环肥燕瘦岂会缺呢,待到明年这时他也差不厘吃腻你了,谢家小姐恰时嫁进来,她呀有姿色,家境好,读的又是洋学堂,广见世面,日后可以帮携二老爷打理生意,你呢不过是个唱花旦的戏角儿,能帮二老爷甚麽呢,总不能他设筵待客时你上去唱两折子罢!”
桂喜心情难形容,她不知怎地竟然还笑了笑。
珍兰又吸一口烟缓缓吐出,悠长地问:“你可怀上了?”
“怀上甚麽?”桂喜倏得背脊僵硬,脸色发白。
珍兰奇怪地看着她:“你真是戏班子那种污浊地出来的?怎连这都不晓得?二老爷身体健壮,你又青春年少,欢爱多了难保不珠胎暗结,你若是怀上,出生就得养在谢家小姐名下,要叫她娘亲,唤你为姨娘,你想见他(她)们还不能随时随地得见,得看谢家小姐心情,她高兴呢,让你们见一面,不高兴呢,你这辈子都见不着,更甭提日后她有了亲生骨肉,贞娴些的还算罢,若遇见那种心肠狠毒的,可就要遭罪了......”
“别说了!我是不会给他生的!”桂喜出声打断她,手指尖儿搅缠的发青白,心里乱如麻团。
她怎把怀胎这出遗漏了呢,想着在京城那几日夜无休的缠绵,二老爷他胯下青龙甚是伟巨,次次捅进她宫巢里,次次一滴不漏地射在深处,次次堵着不让流出,他精浆稠浓量又多,每每都要喷涌许久.......天杀的,她会不会已经怀上了?!
珍兰抿嘴儿笑:“你呀还是孩子气,老爷们为何要纳妾,不就为开枝散叶延绵子嗣麽,你若生不出,爷们倒无谓再纳就是,精明的老太太可不依,你就惨呢,落得下场就是我这样,没人疼没人管,连个佣仆都能任意糟践你。”
她叹息一声,不晓说给谁听的:“瞧呀,为人妾室就是这样的难!”
第九十二章 陷泥淖 < 桂花蒸(民国)(大姑娘浪)|PO18臉紅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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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陷泥淖
桂喜只觉胸口闷得有些透不过气来。
里间仄逼狭窄,仅烟灯窜动着一簇黄红星点光芒,四围黑黑憧憧,酒红镶金线的帘子把着门不许谁进,那颜色好生老旧,像干涸斑驳的一滩血渍,看久了触目惊心。
秀琴递来水烟筒,殷勤道:“二姨奶奶脸色不好,尝尝这水烟,掺了甘草薄荷水,很提神醒脑呢。”
江南这边男女老少吃水烟倒不足为奇。
桂喜接过凑近吸口烟嘴,一股甜隽清凉的味道汲满齿舌,浅淡透明的烟线,从红唇儿微张处袅袅飘出,慢慢洇没昏暗的空气里。
她觉得胸不闷了,又吸一口,气也透了,再吸一口,人似浮云端.......不晓吸了多少口,眼前迷离恍惚起来,脊骨撑不住肉身,不自主就倚倒在榻上,枕头高厚却柔软的不成样子,头颅压上即深陷进去,像栽进个香甜无底的陷井里。
乔玉林、许二爷、谢琳琅、许母、恼人的身份、难为的子嗣、都从耳边随着流光呼呼地一闪而逝。
她变得无牵无挂,亦有恃无恐。
娇小的珍兰蜷起身子,面容隐在烟灯后,似看她又似没看她,忽明忽暗辨不分明。
她也无须要辨的分明,两个许宅里身卑人贱的小妾,面对面对躺着,像躺在一口富贵棺材里,互以慰藉。
不觉恐惧,反觉安稳。
就想这样烟笼雾锁,不管人间春秋的慢慢死去罢。
珍兰忽然吃吃地笑起来:“二老爷是怎麽疼你的?他那话儿粗壮麽?”
“别提他!”桂喜眯觑起猫般的眼儿。
“怎不提呢!”珍兰神情莫名地亢奋:“你说,你说,二老爷是怎麽入你的?每晚儿几次?他可爱玩花样?前后门都入过麽?”
“他呀....”桂喜吐出口烟圈儿,脑里迷迷蒙蒙,连二老爷的面容都模糊了,只看见高大清梧的背影,头也不回地愈离愈远。
她伸长胳臂张开五指,无数青烟从指缝溜过,却抓不住那个人,不禁萋萋地笑起来:“他坏得很!我不认识他。”
珍兰撇嘴“嗤”一声:“你说,你说,你没遇见二老爷前,可有意中的情人?我晓得戏班里,大多是成双成对的。”
“小桂喜,小桂喜。”有熟悉的嗓音在焦灼唤她,黑暗处立着谁,人形似鬼魅。
玉林师兄......玉林师兄,桂喜喃喃,猛得打个激灵,似又重新活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