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雪原捂住嘴，觉得呼吸困难：“你们把骨头扔进了断头潭里？”

“对。”

秋草怎么还敢跳进那潭死水？李雪原一阵目眩神晕。

罗潭还在讲着这个不该重见天日的故事：“那之后我一直在做恶梦，饭也吃不下，一有人来敲门我就发抖，还得费尽心思不让父亲看出我的异常。”

李雪原对这个失踪案也有印象，那是他小五时候的事了，那段时间路边经常有警察拦住路人询问，寻人启事也贴满了大街小巷，秋草家门上也有一张。

作为事发地的那片诡异林子被搜查队摸了个遍，却没有任何发现。于是这个故事成了百物语的一个，百物语那夜罗潭还亲口说出来了，用第三人称视角。

他和秋草处理得很干净。

“秋草是个奇怪的孩子，她的正义感异于常人。”罗潭捏了捏眉心，“这件事我算是承了她的恩情……我还蛮丢脸的，让那么小的小女孩当帮凶，还把她当作精神支柱……”

他把眼镜收入前胸口袋，示意李雪原和他一起进入后院的仓库。

宋在石被转移到了这间有锁的屋子里。

“我那时就觉得，秋草迟早还会做出类似的事，而且下一次就不一定能这么走运了。”罗潭手扶在李雪原肩上，微微弯腰同他视线平齐，看向那个还在昏睡的囚犯，“……我回来做医生是为了赎罪，既然杀了一人，我就得救百人。但如果是为了秋草，再杀一个也无所谓。”

李雪原觉得脉搏的鼓动不断加快，他知道罗潭医生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我不太相信那个小混混的保证，但秋草选择相信他。”罗潭在他耳边低语，“小雪原，我把决定权交给你，因为这是你的仇人，秋草也是为了你……才冒的险。”

0045 43. 分歧

另一边，秋草打着手电带尹川泽找到了停在树底的越野摩托车。

“真好啊，我也想有这么一辆。”她有点羡慕地抚摸皮质车座。

尹川泽觉得心里象是有猫在乱拍钢琴键盘：“这里不是死过人吗，我们得赶紧……回去我就教你开摩托车行了吧！”

“你还怕死人吗？”秋草笑眯眯地跨上自行车，“罗潭哥这破车的确不大好骑，你开慢点，我跟不上。”

摩托亮晃晃的车灯开道，秋草跟在后面，一路惊起无数落叶下藏着的生灵。漆黑树冠之间有拼图碎片似的幽蓝天幕，尹川泽努力压制住恐惧，在保持平衡的状态下慢慢开出密林。

但到了林子外，他发现秋草没跟在他身后。

尹川泽头一次生出了想哭的念头，咬咬牙，还是又骑回了森林里。

秋草因光亮晃眼没看到地上凸起的石块，半道就摔倒了。尹川泽的引擎声太大，没听到她的响动，而自行车车轮也摔变形了，无法再上路。

她只得按着被刮伤后火辣辣的小臂，慢慢向林外挪动。

尹川泽折回时车灯正巧照亮了这个狼狈的身影，他慌忙跳下车帮忙搭了把手。秋草的裤子也蹭破了，膝盖上有一大块深色血渍。

“你怎么搞的？”

“可能报应是真的存在吧。”秋草幽幽叹气，“这里近十年死过两个人，都和我有点关系……”

“你这种时候还要吓我吗？！”

秋草爬上后座，揉着膝盖笑得颇为开心：“没吓你，遭罪也是我遭，你怕什么？还是你亏心事做多了？”

尹川泽懒得再和她争辩，反正也不用控制速度了，他带着秋草飞快逃离了这片密林。

*

只要把这管氯化钾注射进去，他就能死。

李雪原拿着针管走到了宋在石身边，看着他失去血色的脸庞。

他折辱自己时会想到有这么一天吗？他的生死握在了他的手上。

罗潭抱着手臂，忍不住催了一句：“再不快点，秋草她们就要回来了。”

“罗潭医生，如果我杀了他，你能把秋草摘干净吗？”李雪原摩挲着针管，看向罗潭的目光泛不起一丝涟漪，“你是真的希望我除掉他，还是……只是希望我也成为凶手呢？”

如果尹川泽能兑现诺言，她们都不必承担人命，杀人永远是最后的手段，不管是自杀还是他杀。

秋草愿意选择有风险的一边，证明她不是个漠视生命的人。而她既然做出了承诺，他就不该打破。

罗潭又为什么要给出这个提议？

“我不怕杀人。”李雪原放下针管，“但我想知道杀人的目的。”

他不想成为他人的实验品。

罗潭垂着头，沉思良久后站直了身子，缓步朝他走来，揉了一把李雪原顺滑的头发：“你不想报复他？”

“杀人的话风险更大。”李雪原摇头，“而且会让卷进来的秋草同学万劫不复。”

活人的价值永远大于死人，他们不能一上场就走入死局。

“你说的没错，我放心了。”罗潭把咬变形的塑料棍吐进垃圾桶里，口腔中还残留着甜腻的橘子糖精味，“秋草已经够疯了，和她玩的不能是另一个疯子。雪原，看好她，别让她再玩火了。”

李雪原苦笑，他觉得自己也算“火源”的一种，而且已经点着了秋草。

敲门声传来，罗潭先一步离开了仓库，把仓库钥匙扔给李雪原：“‘这个’的处置权还是交给你们。我只是借地方存货，怎么收场，你们三个小屁孩自己解决吧，要收尸再叫我。”

李雪原慌忙接住，这把钥匙带着体温和一点咸味，大概是沾染了手汗。

这个能轻易说出杀人的医生内心可能也相当紧张，不知该引导他们这群鲁莽的孩子往哪里走。

他是已走岔路的大人。

0046 44. 报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