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2 1. 捡人
“兹拉”
夏夜的温度本就不低,炭火把父亲的胸膛和脸都烤得通红。秋草也出了一身汗,围裙下的布料湿漉漉的,但幸好这只是套贴身的T恤加短裤,吸饱了水也不妨碍她端着餐盘辗转在油腻的塑料凳子间。
“秋草!这边加份炸鱿鱼圈!”
“来了!”
秋草放下约一升的啤酒,高声答道。擦擦手钻进后厨,从架上取下一篮鱿鱼沥过水后裹上面糠鸡蛋,扔进油锅。出去又送了一圈菜品鱿鱼就能出锅了,父亲熟练地捞出撒好胡椒递给她:“一树回来了,你送完这个歇会儿。”
秋草余光中高大的弟弟正拿肩上搭的白毛巾擦汗,见她看过来憨笑了一下,从他刚扛回来的饮料箱中抽出一支波子汽水,扔给秋草。
秋草忙展臂接住,父亲看到这一幕忍不住抽了弟弟一下:“臭小子!你姐接不住怎么办?净添乱!”
“姐哪会接不住?”一树撇着嘴挤开父亲,抢过烤串在炭火上翻烤,“老爹,你去吃晚饭,这里我来。”
秋草顾不上这父子俩的打闹,炸鱿鱼烫手得不行,而且送晚了凉了就不好吃了。
吊灯摇晃的白光下客人也吃了个七七八八,现在最忙的是收银台的母亲。秋草摘下围裙披了件外套,觍着脸凑到分不出神的母亲身边:“妈,我想买本杂志,可以给我点零用钱吗?”
母亲美实横了她一眼,还是塞了两张纸钞给她:“拿去,杂志我要检查的,不许买烟。”
秋草干笑了两声:“怎么会。”
看来得在路边找找有没有别人扔的新刊了。
现在是暑假,这座渔村迎来了一年中最热闹的时候,防波堤上坐了不少打着灯夜钓的人。秋草小跑着路过他们,匆匆扫了眼那些人的桶,空军占大多数。
她夜跑的路线是从家到北边的灯塔,兴致来了会跑到有废弃神社的山上,再换条途径便利店的道回家。今晚有些累了,她到灯塔就停下了脚步,一边做拉伸一边大口呼吸咸湿的空气,汗水被风卷走了温度,酸疼的肌肉也催生出令人愉快的多巴胺,舒服得不行。
弟弟给的汽水出门时被她揣在兜里,此刻秋草把汽水放在石头上等着它恢复平静,自己爬下水边准备抓两只螃蟹玩玩。
手机的灯光不足以照很远,她刚跳过两块石头间的缝隙,就看到脚边有一片鲜艳的衣角。
秋草僵硬地往缝隙间照去
那里躺着一个人。
这个人她还认识。
她忙蹲下身,探了探这人的鼻息,还有;脉搏……很微弱,但还算稳定。
不敢乱动伤者,秋草抿着唇快速拨打急救电话,在她打算按向拨号键时,水鬼一样的人抓住了她的脚踝:“不……”
秋草的动作顿住了:“雪原同学,你还能移动吗?”
“我……可以……”
看这人实在挣扎得费劲,秋草把他的胳膊搭在了自己肩上,拽着他一起往上爬:“使劲。”
他比自己想的轻,一米七几的个子,身体却纤细以至于可用瘦弱形容,此刻衣服上还黏着海草,让他闻起来像落魄的美人鱼。
秋草屏住了呼吸,同时也很想捏住这人的鼻子,她肯定一身汗臭,或许还有酒气、海鲜和油烟的味道。
但顾不上矜持了。费力喘着气把他拖上岸,两人直接仰天躺下。刚巧汽水就在手边,秋草磕开瓶盖递给他:“喝吧。”
秋草有点担心他会拒绝,这位在学校里一向是客套生疏的模样,只和那几个人亲近。
但上岸的美人鱼也没心力推拒了,默默接过后仰头痛饮。他在水里泡了许久,早已濒临脱水,正缺这一口。
秋草看他喉结滚动,咽了下口水,她也很渴。
见这人缓过来了一些,秋草缓缓开口:“李雪原同学,你可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
0003 2. 同窗之谊
李雪原,她的同班同学,其实初中时两人就在一所学校了,只是不同班所以并不熟。直到两人考去了城里的高中,每天都要花一小时搭同一趟电车进同一个教室,这个男生才注意到了她。
没错,不是认识,只是注意。李雪原在电车上并不会和她搭话,大多数时间都在抱着书包补眠,而秋草则更倾向于站着提神背单词。
而初中时李雪原就很出名了负面意义的那种。他有一个很出名的赌鬼爹,常来她家赊钱喝酒,喝高了就闹事。本来看着邻里街坊父亲容忍了一二,但实在太耽误自家生意了,某次直接把他打了出去,他走时还骂骂咧咧地一嘴脏话。
有这么一个爹,李雪原的风评自然不大好。加之他生了一张柔弱又漂亮的脸,中学开始就成了班上的欺负对象。
那时秋草只会在成绩榜上注意到他的名字,因为他常吊在她之后,而她一般是年级前十。
她俩接触的机会不多,印象最深的是那次李雪原他爹喝高了砸了她家几箱货物后事后李雪原抱着一个装满了硬币和皱皱巴巴纸钞的饼干盒找上门来,这个和她同龄的男生倔强地把钱塞给母亲,低着头轻声道歉,随后一瘸一拐地离开。
那时他身上就有很多淤青和划伤,但不及现在这样。
秋草坐起身,装作不经意地扫过他没有背心遮挡的皮肤,那些伤花样有点太多了。
李雪原不自在地把衬衣扣好,又缩了缩胳膊,试图靠短袖遮挡自己:“白同学,谢谢你的饮料,我之后会把钱给你的。”
说完他就想要起身,但刚站直,身体摇了摇,又一副要倒的样子。
秋草吓得勉强扶住他:“你这样得去医院。”
“我不想……被发现。”
他的皮肤涌上一片潮红,体表的海水已经干涸了,秋草无意间触到他的额头,才发现那里烫得惊人:“不想被谁发现?”
“所有人……”
看来他已经烧糊涂了。
“但你已经被我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