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们换了阵营,上楼时柏千乐抱怨家里简直没有可以说话的地方,却听得奉星如小声说,也不一定。柏千乐猛然意识到他的暗示,不敢相信地张了张眼奉星如轻微地点了点头,他招招手,柏千乐附上耳去

“好,好,好!哥你怎么想得到!”柏千乐格外迥异的喜悦打断了前面柏闲璋的话,他回头问:“好什么好?”

“大伯你先别问,等下你们就知道了。我叫黄哥来,你们先走。”他噔噔噔跑下楼,抓到准备要跟卫兵吵架的管家摆了摆手,喝退卫兵,随后拉过管家耳语一轮。柏闲璋他们扶着栏杆往下眺望,柏闲璋笑骂他,鬼怪多。

随后他们推开柏淑美套房的门书房已经不能用了,想必布满监控,只有私房或许侥幸逃过。况且此间主人是柏淑美他凶名在外,夸张地说,哪怕得罪柏闲璋都没人敢得罪他。奉星如在门外停了停,空中太有柏淑美风格的香氛味令他止步,如果不是非常时候,他真不愿再涉足柏淑美的私人空间一步。

柏兰冈身侧留着空位是为奉星如留的,但奉星如的迟滞令他生疑,回头望了一眼,想起他和柏淑美那陈年旧事,忽然明白了他的迟疑,但心下愈发添上一道棘刺。奉星如走进来,当然注意到柏兰冈身旁的留空,但环顾四周,似乎无一处适合,最终还是在柏兰冈身边坐下。

柏千乐带着管家进来,管家摆上茶点,分派完毕,他从口袋里摸出什么东西,交给柏千乐。随后对奉星如点点头,保持着一种你知我知的神秘微笑告退。

奉星如缓缓放松自己,尽量自然地佯装大意他不小心推到茶杯,登时金棕色的红茶水污渍了柏淑美精致刺绣的伊斯兰风格的铺台布,起身抱歉:“真的不好意思,没拿稳。”柏千乐立刻跳起来,连忙递上纸巾擦拭,仿佛补救一般对柏淑美抢话:“五爷”

平素奉星如是很镇定稳重的人,柏家人也不至于为一块台布责怪他,反而他这一动乱,更令人忧心他是否在审讯室熬了两个日夜之后受不住了,虚弱得连茶杯都重手。柏闲璋立马起身叫人,说这点东西值得他道什么歉,换了就是。

兵荒马乱之下没人注意到管家为什么来得那么快,仿佛专门等着命令似的,立马带人进来撤走桌上一应陈设摆件大张旗鼓地换了台布他们撤走之后,奉星如没有坐下,反而伸出手,在他们的注视里,接过柏千乐递来的胶带卷。他一反方才的恍惚虚弱,向柏淑美说:“唐突了。”

他掀起管家方才换好的台布,飞快掐断一截厚胶带贴上一颗窃听器。他坐下来,微笑地看着柏千乐在有样学样柏家人也看着,只听奉星如一处一处指挥:“花瓶后面,柜子打开,对,那些书旁边……”他指明的地方,某处有,某处没有,总之片刻之后,柏千乐仔细检查一遍,基本也没新发现了。他拍拍手,扬眉吐气:“干净了。”

随后奉星如面向他们各异的注视,他从未如此出风头,但此刻他也不再保持守慎:“虽然办法老,至少让他们知道不能太得意。”

作者的话:更新啦,本文*号内容“我已经……面容”引用自玛格丽特·杜拉斯《情人》

*胶布贴窃听器的方法来自电影《风声》

谢谢老婆们理解和鼓励!

79

沙沙沙沙

“不好意思……”

“小黄,换掉……拿新的来……”

“组长,现在怎么办?”

那人单手握着耳机凑近了,监听频道里说话声变得断续,嘈杂,信号不良。他摇摇头:“被他们识破了。”

组员啊了一声,“那我们明天找个理由再……?”组长沉吟许久,满眼忧虑地放弃了:“算了。”他扔下耳机,像是想起旧事,无奈:“那可是柏淑美。”

信号还能持续发送,只不过像是蒙上了面纱,柏家人的话音渺远而模糊。

虽然不能完全中断监听,至少有点效用。柏闲璋拍了拍扶手,看奉星如指挥,勾起他久远的战争年代的回忆:“倒是忘了这些老办法。”奉星如听他感慨,转头回答,“以前在东南亚,他们还用苏联人留下来的老装备,有时候怕暴露,我们就这样应急。”

柏闲璋点点头,话题回归方才饭桌上中断之处,奉星如听着听着,与他无甚关系,他又筋疲力竭,困倦再次爬上他的肢体,但如果当着柏家人的面睡过去那就太失礼了,他看了眼手边的茶杯,再环顾四周,柏淑美刚放下杯子。

“星如,是不是太累了?”

他频频喝茶,终于惊动到柏闲璋,有此一问。奉星如哪好意思,他赶紧拿开茶杯,否认:“还可以,不用顾虑我。”柏兰冈侧眼看了看他,他眼底血丝很重,脸色也苍黄,分明在撒谎。他还没出声,柏闲璋率先站起来,看了眼奉星如,说:“今晚也拿不出章程,不谈了,星如忘了你才到家,白陪我们熬这么久,散了吧,都早点休息。”

当他们走出柏淑美的房门,奉星如仰头看向柏兰冈,男人扭开脸,回避他的视线。他拒绝得刻意,印证了奉星如心底的猜想:柏兰冈知道他与柏淑美的旧情事后,必定很介怀。他的厌恶表现得如此明显,奉星如还有什么情面留在这是非处呢?说不上很难过,但他心里的确漫开一地苦涩隐瞒也是一种背叛。有些秘密,一开始就不该有;否则宁愿烂在肚子里,烂到死,都不该有一刻揭破。

他相信柏兰冈恨他。世界上没有哪个男人可以忍受枕边人一而再再而三地背叛。

奉星如低下头,轻声说:“我回西苑了。”

柏闲璋竟是第一个不同意:“这么晚了还浪费精力回去干什么?就在家里休息。”

奉星如又睇了一眼柏兰冈,他冷淡的侧脸,愈发令他有愧:“也不算很远,我还是回去”

“柏千乐接你回来你就回,大哥留你吃饭你也吃,现在反倒宁肯自己开车回去我就让你这么呆不下去,是吗?”

柏兰冈一反今晚缄默的作态,他两只眼珠终于肯垂向奉星如,他突然冒火,像一个耳光刮在奉星如脸上。甚至连在柏闲璋那龌龊情事之后他都没有如此对奉星如大动肝火,奉星如仓皇抬眼,却听见柏闲璋怒斥:“有话好好讲对他发什么脾气!”

“我发他脾气关你什么事,睡过他一次就这么回护?!”柏兰冈终于无法继续忍受柏闲璋,高声顶撞。明明是他娶进门的妻子柏闲璋染指之后,还有脸处处回护,如此恬不知耻,还要摆出一家之主冠冕堂皇的架子,岂有此理!他他的愤怒随着声声落地,回荡在陈旧的楼道里,激起的余震久久不消。

柏闲璋像是很震惊于他的出言不逊,他张大眼不可思议地逼视柏兰冈,从他发情后众人一致沉默的画皮骤然被撕破,他胸膛里更是烈火浇油。他甩开柏千乐拉着他的手,抬起手臂,指着柏兰冈的鼻子,振声骂道:“柏兰冈,你放肆!”

“柏闲璋你他妈才放肆!”

“够了!吵什么吵楼都要被你们吵塌了。”

出声训斥的是柏淑美他快步赶来,拽开奉星如,挡在身后,瞪了他一眼。随后向柏兰冈柏闲璋这对同胞兄弟一人狠狠剜一记眼刀:“再吵下去不过瘾,是不是还要到楼下打一架?千乐,还不快点拉开你大伯?”

他先骂柏闲璋:“你知道他生气,还硬要点他炮筒干什么?”

再骂柏兰冈:“大晚上的吵这种事,很好听?你以为现在家里就我们几个人?”

管家被他们的声响惊动,从楼下匆匆爬上来,焦急得直拍大腿:“哎呀,哎呀,我的天,这是干什么呀。”随后他的视线越过柏淑美,看向他身后的奉星如,见他脸色苍黄,此刻更是没了血色,着急地问:“我看奉少爷脸色不好,要不我先收拾房间请他去休息吧?要不要请胡医生?”

这场风暴因奉星如而发他简直无地自容了,先睇望柏兰冈,又看看柏闲璋,兄弟两个都板着脸,胸膛起伏,余怒未消。他转向管家,打算回绝他的好意,即刻离开:“不必麻烦,我马上”

"奉星如,今晚你出门一步试试。"他的话教柏兰冈武断地夺去,男人侧过身子转来,先审视他和柏淑美之间微妙地空隙,很讽刺地讥笑一声。随后他的视线紧紧追向奉星如,说一不二:“离婚程序被纪委扣住,只要一天没有那本证,你都是我的人。我只给你两个选择,要么跟我,要么往他们房里去我看你敢。”

他的威胁,最先驳斥的倒是柏淑美:"柏兰冈!"

“你有什么意见,柏淑美,以前不见你出声,现在才来为他讲话?心疼了,嗯?”

“放你妈的”

柏淑美的臂膀让人一拍,他侧眼看去,是奉星如,他的怒骂戛然而止,奉星如深吸一口气,他脸色很虚浮,手里渥着一片冰冷的湿濡。“没有意义,不要争了。兰冈,我跟你走。不必把话讲得那么难听”

他难忍哽咽,中断之后,也不记得要说什么话了。他抬手揩去眼下的浮泪。一个男人在此刻掉眼泪,真是很丢脸。柏淑美放心不下,扣住他肘弯,却被他拂开。他沉默地穿过他们之间逼仄的夹道,快到台阶时,他停下脚步,忽然回头他目光尽处是二十年后的柏淑美,他们之间相隔长长一段檀紫色的地毯,紫色太浓稠,浓稠得仿佛凝固的岁月长河。他说:“柏淑美,我不后悔二十年前认识你,我也不认为我们之间是一场错误。酿成今日恶果,唯一的谬因在我,我不该走近你们柏府。”

“星如哥,星如哥……”

柏千乐拔腿追去,他扭头凝望柏淑美一瞬,随后弃他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