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思仪的心事剖析已尽,这些话,她未必能对心理医生开口。能向奉星如诉说,将那些潜藏许久的血痂摊在和煦的微风里晾一晾,便松快许多。她想起一些流言蜚语。静谧,鼓动着秘密膨胀。她为奉星如换了鲜亮的茶汤,主角调转,话本该换了。“星如,说了这么多,你呢?”
“我的心意已经很明白,你的心意呢?”
奉星如顶着她温柔的注视,明白今日必定逃不掉了。从来都是奉星如审问别人他手里交代过多亡命徒,轮到自己的时候,或苦熬,或奸诈,什么时候把心掏出来捧给人家检阅过?要吐露心事,于奉星如,他既不适应,也倍感艰难。
他搓了搓膝头,张了张嘴,却是迷茫不知从何说起。
看他这么为难,左思仪便笑了,“我猜猜,是千乐?”
作者的话:老二:谁说,我也没有很生气(嘴歪
啊啊啊下章,下章一定,让大哥露面!他憋好久了!
117上
“或者你只是个浪子,一头淫兽,爱好刺激,盔甲之下可有颗心?”
奉星如脸上顿时涌现出乍红乍白的变幻,他的风流如此摊薄日光之下,叫他两股战战,几欲先走。左思仪瞧他看天看地、躲闪不及的眼睫,打趣一笑,体贴地移开视线。
“其实除了二哥……我跟他们家的男人没怎么接触过。”左思仪说。她悄悄抚摩羊绒披肩,柔软带来奢华、安抚、无害的安全。“但我知道,他在圈子里很有名,毕竟大家只会花钱,像他一样能赚钱的,不多。何况他现在接了棒,更是出众吃喝玩乐是最容易的,担当和魄力,这份勇气不是谁都敢有。”
还有那些隐隐约约、埋藏于旧年的情事绯闻不过这圈子里,谁没有几段风流呢?不足以挂齿。比起那些玩到滥的玩咖,柏千乐几乎不算很坏在着溢满名与利、性比水还廉价的欲望场里,不坏,便是难得的好了。
人就是如此卑微,廉价。维持文明的从来不是道德,而是诸恶百相利益贪嗔,才是人的生存所系。人是欲望的淫兽*,婴儿呱呱坠地的第一刻,便饥肠辘辘,渴望饱满丰沛的那口母乳饥饿,是欲望的最初面孔,亦是欲望之本相。而世人欲望横流之至,便是文明最辉煌的顶点,千百年来所有颂词中的繁荣昌盛。
左思仪思绪漫散着,听见奉星如斟酌地说,“……千乐,的确很优秀的。在他面前,好像我白长了六七年。”
左思仪听出了他口吻里的底气不足。“星如,你信不信,我一直有感觉,哪怕是最亲密的两个人之间,也会有微妙的差别总有一个人在上面,一个人在下面。天平高低或许会颠倒,但从来不会平等两个人格在亲密关系里分寸不差的平等,这是比乌托邦还遥远的幻想。”
奉星如默然。她怅惘道:“可是无论上还是下,都意味着已经踏进了这段关系。除非抽身退出,否则没得选。你呢,怎么想?”
奉星如捻着裤子,连左思仪都没有解法的困难,他更无从入手。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心里也好实际也好,我不希望、也确实不该再跟他们家拉拉扯扯。在他们家这么多年,实在没有什么好处。现在还不清不楚的,更不好。但是……至于千乐,比起情爱,我总觉得愧疚。”
愧疚在感情里,是比爱与恨更长久的纤绳。左思仪心里微沉,她先于奉星如勘破这事实:愧疚令柏千乐从此在奉星如的生命里屹立不倒。
与她很不同,奉星如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男人尽管他未必如ALPHA们雄阔激烈,但男人的心,男性天然的冷酷与薄情,他半点不少。而要令一个男人由衷臣服,不是美色,不是痴情,无关风月,只有愧疚。
男人对谁愧疚,便会为谁舍生忘死。
奉星如未必领悟他的天性,但左思仪作为一个女人,已经洞察他的臣服。她垂下眼睫,掩饰这份洞察,“尽管你愿意跟他们家割席,但千乐,你割舍不下。”
奉星如报以沉默。
她缓缓说破:“可是星如,像我们这样的情况接受了一个,就势必要接受全部。正如我不能在他们兄弟里二选一,你选择接受千乐,那么星如,你也不能回避柏家。”
男人沉郁地叹气,又搓了把脸。
“而且你想过没有,星如,哪怕我们愿意独善其身你谁也不碰,不沾,但别人未必这么宽容在他们眼里,只要有染一次,我们便不再干净。终身摆脱不掉这些旧事的流言蜚语。”
“没办法回头了,星如。我们从来没有全身而退的幸运,唯一的办法,要么全然放弃,要么全盘接受,别无他选。”
茶水滴落在杯盏里,搅碎一片壶中汪洋,奉星如盯着水面破碎的倒影,猛然回笼柏千乐夹着电话闯进浴室,摸了把他湿漉漉的脖颈,“哥,大伯打电话来,问你有空未。他要我们回家一趟,有文件给你签。”
作者的话:*“人是欲望的淫兽”,化用音乐剧《la monture(马上英姿)》的歌词,“骑在马上的你多么优雅崇高,正直表率,天之骄子;或者你只是个浪子,一头淫兽,爱好刺激,盔甲之下可有颗心?”
奉星如:帖子删了呗,这跟我朋友的经历有点相似,不过我是无所谓的,没什么感觉,我不轻易破防的,但是我一个朋友可能有点汗流浃背了,他不太舒服想睡了,当然不是我哈……
老大,你小子,嗷(指指点点
老五,希望下章你也争点气,嗷(指指点点
117中
奉星如一头雾水,从前那么多波折过来,他以为离婚的文件应当很清楚才是,还有什么要签署?
柏千乐看他第一个神色是凝神,皱眉便知道或许柏家与奉星如之间道阻且长,还有巨石横亘其中,亟待一个有罪的西西弗斯。
不必奉星如问什么事,他下一个电话便毫不客气拨通了另一位姓柏的话事人。
“五爷,大伯有乜新指示未?”
奉星如抹掉脸上的水珠,柏千乐支着腿斜签在镜子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撩动他的耳垂。情事的时候会有这样的角度俯视年长情人的眉眼,看他隐忍而颤动的眼睫,沾染水色的唇,唇珠,细纹,又回到挂着细碎水珠、颤抖的睫羽
但情事之外,很少再有如此暧昧的距离。日光裹着晨雾打转,印出窗棂,落在奉星如半张脸上。照亮那些颤动的水珠,鬓角,眼睫,和细纹。
柏千乐口腔里的唾液忽然飞速分泌胃里蠕动,吞了火海也似,他渴望着眼前的祭品。咕咚一声奉星如错眼,睫羽依然抖动,但身上动弹不得连唇齿都非他所有。
鼻腔里是清冽的晨雾、晨雾里男人潮湿灼热的呼吸,脂粉牡丹的信息素,唾液交融;眼里陡然撞入的是高昂轩伟的男人,男人投下来庞大的阴影,还有他琥珀色的瞳膜,亮得惊人,浓稠的滔天欲色。
“……山里的别墅,他要转让给奉星如,也算他替老二尽心。千乐,”电话里话音中止,仿佛察觉到了这厢主人心不在焉,口吻严肃而警惕:“千乐?”
“……唔”
柏千乐的疯总算稍微解了些,掠夺完毕,他松开反扣着年长情人后脑勺的铁掌禁锢,应了一声。嘶嘶的抽气声在狭小、闭塞的卫浴里响亮得惊人,很有供听者猜疑的本事。柏千乐盯着奉星如,唇边笑得很坏,话却是朝听众说:“知道了,我跟星如哥都听着呢,五爷。”
他挂断电话前,甚至竟有好心问早:“还没跟你请安,早上好啊,五爷。A GOOD MORNING。”
忙音断得利落,显然主人翁绝不受他的侮辱。
湿漉漉的水痕拍在柏千乐脸上,那是情人对他故意作乱的回应奉星如什么也没说,只是这不轻不重的两个拍抚,以及意味深长的眼色。
尽管奉星如再不情愿,他依然得坐着柏家的车往常青山路上去柏千乐送他下楼,司机老徐终于算是见上这位久违的柏家主,很是亲切。仿佛到奉星如这里,不是外宿,而是去了什么别墅行宫小住,由他来迎主人们回宫。
柏千乐躬身弯腰撑着车门,向奉星如交代:“哥,老徐先送你过去,晚点我下班了回去找你。”
奉星如以为自己要单独面对柏闲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