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醒的细微响动或许传过了那张美人面。
嘈杂渐响,不多时,美人手中罗扇恍若抚风而动,原来是奉星如一时花了眼西洋镜里,映出一双健硕长腿,那人弯腰躬身,将提盒置在踏脚上。委身一坐,挨着奉星如探下手背。
确认他没有发热,柏千乐收回了手,揭开提盒。
“哥,你醒了,吃点东西。”
柏千乐坚决不要奉星如动手,连柠檬水都是亲自喂虽然奉星如身上是残留些酸疼的,尤其是某些说出来有辱斯文的地方,但他又不是断手断脚了奈何争不过罪魁祸首,被别人亲力亲为地伺候,这体感确实罕有。
用好了早饭,柏千乐便让奉星如在他房里休息,没必要下楼他心知奉星如也必定十分不情愿面对家里那几位,尤其是经历了上回柏闲璋的那次情事那个早晨可谓灾难。
奉星如松了一口气,就在他闭上眼准备虚养时,柏千乐已经把碗盘撤了下楼,回来陪在他身边看文书他前些日子里病时,奉星如坐在他床边的那张椅子,现在在他屁股下。两个人位置倒转变成了他守着奉星如。
奉星如偶尔掀开眼皮,日光透过窗纱,很柔和了光芒,在年轻人的脸庞上投下有形状的光影。晕在光里,连男人的睫毛都十分优柔。
真是……赏心悦目。
奉星如沉浸在这盛景里,一时连呼吸都放轻了柏千乐或许是有些他的心思,竟也不曾点破,任由情人的视线在自己脸上流连忘返。
直到日光寸寸偏移,不知外头多少人心浮动。
或许是奉星如真的不曾踏出柏千乐的房门,过了些时候,楼下又嘈杂起来。
柏千乐起身离开处理那些堆积的事务,直到他再回来,奉星如才找到空隙问他外面的声响。
谁知男人竟沉默了片刻,拂开了他的问题:“不用管。”
但总有不识趣的人。
奉星如躺得四肢发软,门外忽然传来规律地两声叩门无人应答,又是两声。柏千乐按住了要起身的奉星如,他回来得快,脸色却有些下沉。
“是五爷。”
他垂眸凝视奉星如的脸孔,那张脸似乎也在听闻他所言之后平淡了。
“我不想见他。”
连柏千乐都铭记着那天的失言侮辱,奉星如虚苍白的面容他很干脆地应了个“好”,转身出去了。
随后果然再没有了别的打扰。
那天佣人送来了许多补养药膳,加上柏家想来吃用精细,膳食一道又一道,眼花缭乱。奉星如也分不清自己到底吃的是补品还是正餐,柏千乐递来,他便喝进肚子里。似乎今天的汤汤水水格外多,味道也不似平时。
直到他终于迈出那扇门,终要对上那几张他避不开的脸面
长发披肩的男人立在花台边,闻声转身看来,奉星如便停留在原地。避无可避,他们之间是一段缄默的距离。柏淑美端详着奉星如的停留,目光轻轻下撇,看见这一段刺眼的间距,不经意地抓紧了手套。
他是赶回来的奉星如也端详着他的装束,但不同于二十年前,他已经不会再揣测男人的意图,更失去了过问的兴致。他也不怕再遭受上一回的辱骂凭他对柏淑美的了解,男人不会再做一次同样的事。
他就停在这里,沉默地等候男人这一回的举动。
他的沉默奏效了当热,一如既往地奏效着。男人似乎总是很轻易地溃败在他漠不关心的沉默里,他前进两步,奉星如脚跟一退。他微微张大了眼睛,停滞了:“昨天的参汤,喝了吗?”
作者的话:小狗好像知道自己长得很好看捏
恭喜五爷喜提老婆闭门羹^ω^
110下
奉星如宁愿自己是失了德而白日撞鬼。面前的男人问什么?参汤?
昨天那盅药味腥甜的汤?
奉星如犹自惊疑。这辈子,他还有混上柏淑美一口恩惠的时候?太荒谬,以至于连理解都显得荒诞。他呵了一声,“……我不知道……”
后头的话也许不好听,他咬住了,改口道:“多谢,五爷费心了。”
可那个男人不依不饶:“我叫人买了别的料,等下让他们再……”
他吐字的时候,眼眶下的那颗朱砂痣似乎在闪动。
奉星如想,也许是自己错眼了,是外头的天光在摇晃。他打断了男人不知因何而起的殷勤,他无福消受。
“今天这个日子,军部应当有例行早会。五爷是从军部赶回来的吧?何必在我这里磋磨时间,柏家鲍参翅肚,我吃什么都很好,不必费心了。”
柏淑美杵着不动,他却是要下楼的,“还请五爷移步。”
“去哪,你想回西苑?”
奉星如在楼梯口前停下,没有回头,只听男人像陈述一件事实般:“千乐回来见不到人,必定闹得整个家鸡犬不宁。他的脾气,现在是越来越大了。”
奉星如撇下眼帘,绵长的、地毯如瀑布般倾泻不绝的台阶。他攒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这口气是怒还是懑,“我知道了。”
“你的档案,军部知道了。现在还没谈拢他们两兄弟的动向……你的情况比起他们也不算简单。复职或者另外启用,都得一段时间,先在家里休息吧。”
不上不下的局面,也在奉星如的意料之中。
他捶了扶手,小鱼际撞上坚实的木料,钝痛弥漫。他又摊开手掌握上扶手,“我不意外。你放心,没你们发话,我不会乱走的,我只是下楼吃早饭。”
奉星如径直踩下楼梯。不久果然听得外头催促声声,乌泱泱的军靴倒把管家唬一跳。管家做事不错,就是容易犯急别人急他也急,匆匆地安排好了奉星如便连忙奔出去。
回来跟在明晃晃的肩章们脚后跟三催四请,好歹将柏淑美伺候上车。那副官正是老熟人大材小用接送奉星如探望柏兰冈的那位,他看见奉星如,还点了个头。
乌泱泱的肩章们旋风一样刮走了。
无所事事,这四字实乃奉星如生平罕有。也无意在这偌大的山顶豪宅闲逛,从前是没这个胆量,如今竟是没必要了。只是砖块瓦砾终究是死物,全靠活人生气养着,此刻一家老小都不在,事变后家里佣人辞的辞退的退,人口大减,竟显出冷清清的下世光景来。
奉星如坐了会,耐不住庞然逼来的萧瑟,他想拿了电脑梳理梳理,管家问他茶水送到哪个房间,他忽然哑住了,答不上话他才发觉自己无处可去。柏千乐的房间倒是睡了好几天,那毕竟是柏千乐的地盘。柏兰冈那也像个雷池,男人不在,他还是少进为妙。书房也不好去,倒不是对他设了什么禁令,只不过那里痕迹太重满墙都是历代柏家人的光辉事迹,大班椅,柏闲璋常常挨靠;台上也都是他的文书资料,几个待客沙发,不知道谈下了多少见不得光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