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1 / 1)

梁聿的掌心几乎都要被指甲划出血痕, “你们都知道她要出国。”

“是啊,你爸给张罗的,丫丫去国外进修也是好事, 她自己也答应了,他俩都没告诉你?怪不得你脸色这么难看地冲回家里来。”她咂舌,没觉得这是多严重的事,“你姐去德国交换一年,明年不就回来了?搞这么怒气冲冲的干嘛……多大点儿事,你爸都没舍不得,你倒急了。”

“德国哪里?”

廖春华摸不着头脑:“那我不知道, 我又不认识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客厅墙角的摄像头已经修好换了新, 梁聿此后就一言不发,坐在沙发上, 腰背挺得笔直,却平白看出一些裂骨断肠的可怖气质,坐在那儿跟被抽了筋似的,只剩骨架虚虚支撑着苍白的皮。

梁庆是晚上十一点打开家门的,那时屋子里已经黑了,老太太在楼上睡觉,梁聿保持着原来的动作,机械地扭动脖子,同他对视,眼睛里像扎了刀子。

梁庆冷淡着一张脸,“我觉得你姐跟你说清楚了。”

“是你叫她走的。”梁聿的声音轻,既然梁初楹不在身边,他便没有理由摆好温和的神色,表情扭曲可怖,憎恶的视线不加掩饰地甩在梁庆身上。

门外的黑夜流进屋子里,裹着燥意,梁庆反手将门关上,蝉声传不进耳朵里。“是我。不然呢?你觉得你们是什么感天动地的爱情吗?”

“梁聿,既然王长林什么都跟你说了,你应该知道自己现在是个定时炸弹,大家的眼睛都在盯着你。”

他开始换鞋,低下头去,“要是你想活,就安分待着,别跟丫丫联系。”

梁聿面无表情,一切情绪被黑夜吞噬,落地窗切割过的光线落在他脚底,他站起来,平静地说:“监视我的人,不就是你吗?”

“你和庞博怕我想起什么东西,所以才领我进了梁家,不是吗?”

两个人对峙着,梁庆的镜片反光,映出面前人阴沉的面容。

漆黑的硬发戳在眼皮上,梁聿沉着一双深黑的眼眸,半张脸被黑暗吞吃,淡淡掀唇:“我知道你们翻遍我爸骨灰盒也要找的那份材料的原稿在哪里。”

“检举名单上有十二个人,我没说错吧?你们担心的不就是这个,所以我爸妈死了都不安心,怕我这个崔广平的儿子找到那个东西,叫你们整条船都翻了。”

梁庆的目光一瞬间变尖锐,“你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不久前。”梁聿说,“那个东西我可以毁掉,你知道我的条件是什么。”

稍一压眉骨,他嗓音极寒:“我要梁初楹。”

梁庆冷笑:“你觉得我可能答应吗?”

“既然你都知道了,你觉得我也是加害者之一,你恨我,我怎么可能还把亲生女儿推进你这样的火坑里。”他探究的视线落在梁聿身上,“勾引丫丫是出于什么目的呢?报复我么?”

“我是勾引了她。”他抬起漆黑阴郁、死气沉沉的眸子,笑了,“可跟你没有半分钱关系。”

“梁庆。”梁聿悠悠咬字,“你们本来就欠我的,夺走我两个至亲,总得补偿我一个吧。”

“我现在只要她。”

时间空了将近半分钟,梁庆只是看着他,冷呵:“我毕竟在华城混了这么久,你以为我是好糊弄的吗?你先把东西交给我了再来跟我谈。”

梁聿不作声。

梁庆不甚在意,“名单上十二个人里又没有我,想拿这个换我女儿,你在做梦。”

“况且,你是真的知道东西在哪里吗?”梁庆的声音突然掉进谷底,散发凉意。

梁聿缓慢收紧手指。

不愧是在名利场斡旋了这么久的人,梁庆根本不是能够轻易骗过去的人。他说得并没有错,其实梁聿只是知道那份名单和检举资料的存在,但具体在哪儿、现在是否还保存完好,他一概不知,毕竟父母出事的时候他也才六岁。

想通过这个交换梁初楹的具体位置,失败。

梁庆扯一下领带,径直往楼上走,“丫丫已经放手了,你俩就这样当好姐弟。如果你承认自己是梁聿,万事大吉;如果你非要做回崔聿,后果谁也承担不起。在你没本事的时候,就别肖想不属于你的东西。”

往上走了几步,他又停住,长长的背影投落在台阶上。

“我劝你不要跟别人提你恢复记忆的事,也不要拿所谓的名单大做文章,除非你嫌自己命硬,你要是想死,谁也不拦着你。”

梁聿低眼看见那片月光缓慢从自己鞋尖滑过去,他的口袋里装着被梁初楹摘下的手链和戒指,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贴着他的腰侧,像几千根针同时刺穿他的血管。

他后知后觉感到疼痛,像冰块坠入火焰里,理智被烧灼,梁聿感到极度崩溃,皮肤的每一个毛孔都像是在被虫子啃食。

从小到大,他靠仰视她、贴近她活着,现在失去梁初楹,梁聿的五脏六腑都几乎要溃烂,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耗尽性命。

“…………”

七千多公里以外,德国柏林。

寄宿家庭里的女主人十分健谈,英语也流利,梁初楹的德语几乎是一窍不通,申报的也是英文教学项目,好在这一家人里除了两个小孩,英语水平都很不错,交流起来还不算那么困难,稍微复杂一点的语境需要依赖翻译器。

他们给梁初楹收拾好的房间在二楼走廊尽头,旁边是两个小孩的屋子,上下床铺,一男一女打打闹闹地从屋子里出来,梁初楹将行李箱推进房间以后出来,跑出房间的小女孩正好撞在她腿上。

梁初楹扶了她一把,问她是姐姐还是妹妹,小姑娘眨着绿色的眼睛,说她是姐姐,另一个人是她弟弟。

看见翻译出来的那几个字以后,梁初楹艰难沉默住了,眼睫颤了一下,站起来,放他们俩去院子里玩,站在楼上看了他们许久。

来到柏林的第一天,女主人怕她不适口,没有做纯正的德国料理,而是在亚超买了中国的辣酱,做了一顿简单的炒饭,两个孩子打打闹闹,被男主人教训了一通。

家里养了三四只布偶猫,有时候梁初楹待在屋子里还能听见猫爪刮她门板的声音,可是一打开门,猫就甩着尾巴慢悠悠地拐弯从楼梯上往下跳。

梁初楹六月份就来到柏林,学校九月份才开学,期间三个月,她白天在语言学校学习,晚上回到寄宿家庭,大家吃过晚饭以后经常会一起聚在客厅里放碟片看,男主人很爱看电影,专门用一个玻璃柜储存他们看过的蓝光碟,梁初楹一般这时候会回自己房间,躺在床上,左边的墙上开了两扇窗户,柏林夏天也只有二十多度,不如国内热,到了夜晚还有些凉。

因为出国,她换了新的电话卡,在机场的时候当着梁庆的面删掉了梁聿的联系方式,她爸当然也知道这没什么用,删了想加还是能加回来,就算她的联系方式变来变去,但梁聿的总不会变。

所以他说这只能靠她自觉,只要她不主动找梁聿,梁聿就联系不上她。梁庆叫她不要头脑昏沉,在她心里究竟是感情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重要,还是大家的安危更重要?

此后每天打开微信,梁初楹心里都悬着那句话,像一把悬在脑袋顶上的尖刀,只要一懈怠,刀就会砍向头顶。

梁庆给她申报了柏林的艺术院校,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他曾很看好的秦安宇在柏林念研究生,他认为这也是一个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