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影昊拍了拍手:“好酒量,以前没少喝吧?”
李敬池指尖停在最后一个酒杯上,道:“以前喝,后来戒了。”
这句话说得轻巧,但其中的辛苦只有他知道。
从李允江的病进入转化期起,李敬池和无数亲戚朋友喝了几十次酒,把能借的钱全都借了一遍。最严重的一次他吐得天昏地暗,喝酒喝到胃出血,最终被室友送进医院。刚上大学时他是滴酒不沾,喝两杯就头晕,等到入社会时他已经练出了酒量,再不能喝也变得能喝。
李敬池垂眸,收回思绪,他拿起最后一杯白兰地,仰头饮尽。
酒杯被重重放在桌面上,服务生小心翼翼地收好,对着众人鞠了两次躬才退出包间。
见他喝得爽快,佘影昊不经抚掌道:“很有诚意啊!你这种又劲又有野心的性子正好对我的胃口,我看你被唐忆檀签了实在可惜,有没有兴趣来千影发展?”
庄潇的声音泛着丝丝冷意:“佘总。”
佘影昊置若罔闻,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李敬池,身体微微前倾:“千影迟早会超越蔚皇,成为国内第一的娱乐公司。”
房内死气沉沉,其他公司的出品似乎习惯了佘影昊昭然若揭的野心,纷纷敬酒恭维他。李敬池看着他们装模作样的样子,只觉得虚假。他靠在椅背上,直接拒绝道:“不好意思,佘总。”
当众被他言简意赅地拒绝,佘影昊难免有些挂不住脸,然而那种阴郁只出现了几秒,他又露出笑容:“既然拒绝得这么痛快,那就喝一杯吧,不然我也下不来台。”
服务生呈上红酒,在李敬池面前的高脚杯倒上。
红酒并不算什么高度数,李敬池面不改色地喝下,只想看他还有什么花招。
几个老头笑了,其中一个头发白了大半,他假装大度地向李敬池举杯:“既然小李这么有能耐,那我再敬你一杯!”
服务生重新添酒,此时李敬池的处境如同被架在火堆上烤,但不喝又不行,良久,他拿起高脚杯,只吐出一个字:“请。”
杯子还未放下,另一个出品人也是会看眼色的,他举杯道:“来来来,老许你是会喝的,我也来。”
趁着几人觥筹交错,闹出不小的动静,一旁服务的女生刻意为李敬池少倒了些酒。收回酒瓶,她挽起碎发,压低声音道:“先生,他们是故意灌你的。”
李敬池同样低声道:“我知道,但还是谢谢你。”
他知道这场饭局和在场几人的重要性,在演艺圈内,有些事不是愿不愿意去做,更多的是身不由己。
李敬池又喝下几杯,扶着椅背才重新坐下,或许是最近几天的工作太过高强度,他不但有些反胃,头还隐隐作痛。
佘影昊双手交叉,嘴角带着势在必得的笑容,他就这么看着李敬池脸上逐渐变红,而那双眼睛从清明转为迷蒙,仿佛含了一汪池水。
姓许的老男人再次拿起酒杯,女生满头大汗,添酒的手都在抖。
数杯下去,再能喝的人也承受不住,李敬池呼出浓郁的酒气,状态从微醺逐渐加深,他用左手揉着太阳穴,意识到事情已经开始脱离自己的掌控了。
“喝不喝啊?既然是唐忆檀的人,多少再敬许总监一杯吧。”佘影昊目光带着恶意,又点了两个蔚皇的女孩,“他不喝的话你们喝吧。”
听到唐忆檀的名字,李敬池的手停在酒杯上。
时间仿佛过了很久,久到许总监发出不满的催促,李敬池才拿起酒杯作势要喝,然而液体还未滑入口中,一只手掌却罩在了杯口。
庄潇指节如玉,五指纤长,直接将李敬池手中的酒杯摁了下去:“今天喝的够久了,也该上菜了吧。”
佘影昊一愣,继而哈哈大笑:“稀奇啊,你竟然会替别人挡酒!”
庄潇反问道:“你不饿吗?”
佘影昊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顾左右而言他:“他迟到了十分钟,但只喝了八杯白兰地,不如这样,再喝两杯收尾,喝完就让服务员上菜。”
眼见这场闹剧终于迎来了尾声,李敬池脑中发晕,下意识便想答应,然而庄潇拦住了要添酒的服务生,说道:“他再喝就要吐了。”
李敬池的大脑转动地很慢,他用了很久才将视线聚焦,看着庄潇的侧脸。那张脸虽然漂亮得过分,此刻却寒若冰霜,仿佛李敬池又做了什么令他不快的事。
“我那瓶酒还剩个底,不喝完可惜了。”佘影昊看起来有些苦恼,几秒后,他眯了眯眼,“不如这样,你们替他喝,喝完我也不用让助理带回家了。”
房内鸦雀无声,刚才得利的几名男演员脸色极其难看,也不说话。
李敬池轻轻吸了一口气,扶着额头道:“算了,给我吧。”
这就是在圈内想要出头的下场,佘影昊脸上的笑容无声地扩大。他今夜本想来洽谈电影的股权,结果该来的人没来,剧组反倒将一个新奇玩意儿送上门来。
看着李敬池半醉的模样,一种满足感在佘影昊心中蔓延。
女生将酒杯递给李敬池,庄潇却打断了两人的动作:“等等。”
女生无措地看向庄潇,后者接过酒杯,冷冷瞥了李敬池一眼,对佘影昊说道:“最后两杯我替他喝。”
时间像是静止了,酒精的作用让李敬池的脸上有点烫,他拿手背冰着脸颊,迟缓地看向庄潇。李敬池脑中海报上的形象与眼前的人逐渐重合,过了很久,他才意识到这就是庄潇本人他的睫毛、双眼,高挺的鼻梁以及好看的唇形都是那么清晰。
庄潇喝酒就像喝水,不出一分钟,两杯白兰地很快被他灌入腹中。他喝得双眉蹙起,但始终面无表情。
他以双指夹住细长的杯脚:“佘影昊,喝完了。”
话还未说完,酒杯应声落地,碎得四分五裂,庄潇无意地举起右手,眼尾微微挑起:“不好意思,失手了。”
房间中一片死寂,从庄潇说的那句话到杯子落地,所有人自始至终都出奇的沉默,良久,佘影昊终于开口了,话却是对服务生说的:“行了,可以在上菜了,你去再叫个人来收拾一下。”
酒杯碎了,李敬池的酒也醒了几分,从昨夜的加戏风云到媒体探班,他始终认为庄潇十分厌恶他,甚至想在饭局上看他出丑。
他模糊地觉得那是一种高高在上的俯视,庄潇仿佛是神,自己却如蜉蝣般低微。神看似慈悲为怀,但并不会怜悯众生,在他听到蜉蝣竟可笑地想要撼树时,挥指便将这只小虫子弹下了树枝。
现在这场针对李敬池的刁难无声地收场了,而出言制止的人竟然是庄潇。
第二十七章茶水
菜上得很快,但大多数人都吃得食不知味。李敬池虽然没胃口,但还是吃了点清淡的菜来压压酒劲。一顿饭下来,只有佘影昊吃得津津有味,还不忘和几位出品人谈着公事。
窗外天色全黑了,佘影昊看着腕上的表:“不早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