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意不明所以,李敬池点点头:“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
庄潇不语,眼底划过一丝笑意,李敬池知道这人莫名其妙的胜负欲又上来了:“你别说一些‘因为我就是看着你长大的’之类的话,我第一次在机场见到你的时候已经十五了。”
庄潇在胸前比了比:“哦,也就这么高。”
电梯门开了,陈意听他们调情听得头皮发麻,拎着宋悠悠做的两盒糕点就冲了出去。一行人花了半天的时间理好行李,再前往机场。傍晚七点,飞机准时从春城出发,驶向苍茫壮阔的大西北。得知庄潇要来,方荨喜忧参半,何彦遥倒是很开心,两人在锦葵时期合作过,他对庄潇的业务能力有数。
十一点,牛神剧组正式下榻西城的农村。直到到达目的地,李敬池才明白何彦遥形容的“拍摄条件艰苦”毫不夸张。这里的夜晚伸手不见五指,土地是黄泥铺的,大灶垫了柴,床沿还沾着泥巴。领他们来的农民作息规律,安顿好一行人就回屋睡下了,陈意驱赶了五只精神振奋的鸡,一边铺床一边念叨着:“好好好,农村爱情故事是吧。”
何彦遥不嫌累,一到地就去看牛棚了。明天的通稿还算轻松,李敬池就当庄潇来旅游两天:“这周要去城里采风,你玩得差不多了就回海城吧。”
“玩什么?”庄潇皱着眉擦掉窗檐的灰尘,“你要拍几天,我就在这里待几天。”
他自愿留下来当苦力,身为导演的李敬池自然也不嫌弃。第二天天还没亮,村头的公鸡便昂首挺胸,声音高亢地叫醒了所有人。农民扛着锄头去田里劳作了,李敬池有些不习惯地在室外刷牙,与草棚里的老牛面面相觑。
何彦遥兴致勃勃:“别瞅了,之后你们有的是时间培养感情。”
吃过早饭,几个人挤上车,浩浩荡荡地前往城里。女主演田兰是个腼腆羞涩的人,她外貌纯朴,一双眼睛又大又亮,等车开到熟悉的地方便介绍了起老家的风土人情。街边的农民牵着牛路过,纷纷把视线投向这一车格格不入的外乡人。
田兰道:“前面就是早市了,卖什么的都有,你们想买东西的话记得拿好现金。”
车门开了,何彦遥道:“自由活动吧,我去找找灵感,两小时后咱们原地集合。”
他抱着剧本,边走边写写画画,没一会儿就和方荨走远了。陈意管车,李敬池对庄潇道:“去逛逛摊子?”
这里景致难得,完全没有商业气息,庄潇自然是没有异议。两人顺着摊贩一路走过早市,李敬池戴着鸭舌帽,穿着冲锋衣,时不时走走停停,用相机记录沿路的风景。庄潇像个沉默的保镖跟在他后面,看着他和各个摊主聊起西城的人文历史。
出国两年,李敬池确实变了,他变得更成熟,更能独当一面。
庄潇低声道:“确实有导演的样子了。”
李敬池没听清他说的话,指着前面跑过的小狗:“我算是知道彦遥写作灵感的来源了,这里的动物和人一样自由,都不牵绳。”
那只小狗是白色的,毛发柔顺干净,双眼似黑豆般可爱。小狗在道路尽头站了一会,竟是扑腾着短腿,嗅着李敬池的气味跑了过来。
小狗围着他欢快地打转,李敬池笑着蹲下,去摸它的头:“真乖,是马尔济斯……”
这句话在他抱起马尔济斯犬的时候戛然而止,久违的记忆涌上心头,李敬池的瞳孔缩小,心跳加快。小狗迫不及待地舔着他的脸,李敬池却急急翻开它颈间的项圈,查看马尔济斯的名字。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男声传入耳中:“糖糖,过来。”
时间在这一秒静止了,头戴鸭舌帽的李敬池骤然抬眸,与几十米外的唐忆檀对上视线。两年过去了,他的身材修长,眉目英挺,五官依旧深邃,与李敬池记忆中的模样如出一辙。但冥冥之中,李敬池总觉得唐忆檀的眼神变了,那双桃花眼如今宛若一潭死水,酝酿着荧城萧条的寒风。
仿佛只有他没度过那个冬天。
糖糖在李敬池脚边蹭着,他缓缓站起身,看着唐忆檀眼中的死寂在刹那间破碎了。唐忆檀的呼吸变重了,胸膛不住地起伏,双手不断颤抖,在对视之间,李敬池看到了他眼中的震惊、错愕、悔恨和近乎疯狂的思念。
第一百章挑衅
死人可以复生吗?
唐忆檀不知道眼前的人是真是假,但这张脸是那么熟悉,熟悉到他仍记得接吻时李敬池唇角的温度。两年,七百三十个日日夜夜,他在折磨中度过,但那些自虐般的惩罚并不能赎罪,它们只让噩梦中躺在血泊里的身影更加清晰。
深蓝色的鸭舌帽与热搜上的照片重合,这一次唐忆檀赌对了,他跟着庄潇的行程来到了西城,只为求证一个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真相。
李敬池还活着,他没有死。
“李敬池!”唐忆檀堂皇地喊出他的名字,但下一秒,李敬池却退后两步,压低帽檐,转身就跑。街尾的小巷密集,李敬池身轻如燕,飞速掠过来时的小摊。对比之下唐忆檀就没有这么好运了,他脚步仓促而狼狈,一连撞倒了两个铺子。清脆的瓷器碎了满地,摊主脸色大变,嚷嚷着要讨个说法。
“等等,李敬池!”唐忆檀被拽住手臂,眼神却始终望着李敬池谨慎退至墙角的身影,“你别走,我不会伤害你!”
这句话沙哑又绝望,他粗喘着气,发疯的吼声吓退了一众乡民。糖糖像是感觉到了危险,竟冲着唐忆檀的方向龇起牙,伏下身体低低吠了两声。
就在二人僵持不下时,庄潇面容镇静地挡在李敬池身前,伸出的手臂隐隐带着维护的意味:“没事吧?”
是庄潇,居然是庄潇,李敬池走的这两年一直在他身边吗?他们在一起了吗?杂乱的思绪回荡在唐忆檀脑海里,他紧咬牙关,嫉妒得想要发狂,而对面的李敬池摇摇头,没有理他,只对庄潇说了句“我没事”。
这句话打破了唐忆檀最后的执念,他想挣脱开乡民的束缚:“李敬池,你听我说,我是说过从没后悔和你开始,那不是气话!对,好聚好散是假的,不再谈感情也是假的,我气你要退圈,气你一意孤行想离开蔚皇,但只有那句不后悔是真的,你死在我面前时我快疯了,我想过一千遍一万遍,等你睁开眼睛,我就会告诉你我不后悔,因为我爱你”
这句话没什么逻辑,尾音也万分绝望,他活脱脱像一只悲伤的雄狮,企图用撕心裂肺的咆哮来换得对方片刻的驻足。于是李敬池停住了脚步,安静地看向他,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你爱我?”
这句话像是有某种魔力,把这个疯子定在原地。乡民们说着听不懂的方言,眼神充满指责,而唐忆檀头发凌乱,被压着肩膀跪在李敬池对面,话语支离破碎:“对,从十年前见你的第一眼开始,从我们遇见的第一秒开始……你不要走,也不要死,因为我爱你。”
“行了,别和他废话了。”庄潇面若冰霜,眉关紧锁,似乎不愿再听他多言。李敬池却走上前:“唐忆檀,你懂什么是爱吗?”
他缓缓蹲下,凝视着唐忆檀缩小的瞳孔:“你怎么配说爱我?”
两人仅有一拳之隔,李敬池眼底全是清醒和冷静,用残忍的话语揭露了血淋淋的事实。唐忆檀眼底泛起血丝,嘴唇颤抖得厉害,即使这般狼狈,李敬池仍旧看得出他想吻他。
是的,久别重逢,仇人相遇,唐忆檀竟然想吻他。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响了,李敬池接起电话,神色如常道:“嗯,我这边也差不多了,中饭吃什么都行,我和庄潇五分钟后就到。”
他微微低着头,垂眸的神态一如往昔,在这期间,唐忆檀用眼神不断描摹着他的五官。电话挂断了,李敬池把糖糖抱到唐忆檀身边:“留着吧,你的狗。”
“是我们的狗,糖糖是我们一起养大的。”唐忆檀想伸手碰他,却被乡民摁在原地。眼见那个身影越来越远,他还不死心道,“你这两年过得好吗,现在还在演戏吗,伤口恢复了吗?”
没有人回答他,庄潇轻轻“啧”了一声:“唐总,请离我男朋友远一点。对了,乡下不能刷卡,记得让毛路带着现金来赎人。”
扬起的尘土迷了唐忆檀的眼睛,无名指的戒指在发烫。他扬起头,几乎是喊出口:“李敬池,你曾经爱过我,也想和我共度余生,对不对?”
李敬池的脚步停住了,他侧过身,冷冷道:“不,我不爱你,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别自作多情了,我那天也没说假话。”
什么假话?恍惚之间,唐忆檀才意识到他在回应当年的最后一通电话,在李敬池砸坏手机前,他说,唐忆檀,我们不应该该开始的。
李敬池不曾后悔,但有人追悔莫及。
唐忆檀望着离去的背影,自嘲着笑出了眼泪。几个乡民面面相觑,看着这个男人紧紧抱着马尔济斯犬,跪倒在脏污的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