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愿意为李敬池的第五春买单,但永远有人为庄潇、林裕淮或是郑元冬的第五春买单。

但当他们走进影院时却都沉默了。

第五春的电影海报很简单,淡绿的色调,枝繁叶茂的枝桠,向死而生的光束。一张侧脸占据了大半篇幅,叶脉谱成了音符,那片树叶拂过他挺拔的鼻梁,露出李敬池微微垂眸的不语神态。

海报没有其他人,领衔主演只写了李敬池的名字,连毛笔提的第五春这三个大字都显得微不足道。

当年李敬池还没出事时,有媒体说过他长了一张有故事的脸,破碎中带着固执的硬气,是天生适合吃电影这碗饭的料。但风口是最难被统一的东西,当流出他被压在车盖上亲得满目春情的照片时,网络只会记得他浪荡的一面。

所有人想,哦,原来是被男人上的玩意儿,娱乐圈果然很乱。

于是又有人说李敬池抵挡不住恶评,快要退圈了。在退圈前,李敬池很可能会参加龙鼎奖的颁奖仪式,影帝可是不小的头衔,无论他的金主能不能把他捧上去,观众都好奇结果,媒体也不甘落后,等着拍摄当天的一手照片。

与此同时,玉城已经是人山人海,明天就是十二月的最后一天,全国媒体和粉丝蜂拥而至,保安在场馆外拉起了警戒线,早早为红毯做好准备。

五公里外的酒店,陈意轻手轻脚地放下袖扣,一旁沙发上的庄潇面色稍霁,语气却还是冷冰冰的:“大小怎么样。”

镜子中的人不太适应地调整着衬衫的扣子,他全身被西装裹着,修长的腿踩着一双手工制作的皮鞋,西装尺码较小,让他本就偏细的腰被衬得更是薄如纸张。李敬池回过头,那张好看的侧脸与电影海报相重合,他生疏地拿着领带:“刚刚好……你怎么知道我的尺码的?”

庄潇起身,扯过领带:“休息在家还能把自己养瘦的估计也只有你了。”

他打领带的动作很不耐烦,李敬池试探道:“你还在生气?”

“生气?生什么气?”庄潇没有表情,“如果是为了一个能放弃前途、断联好几个月的人生气,那我还不至于。”

旁边的陈意无奈地做了个口型,意思是别惹他,然而李敬池没有听:“对不起,庄潇,我知道你为复出的电影花了很多心血,只是我确实没有精力再”

“没有人想听对不起,这些话你应该和其他工作人员说。”庄潇穿着一身白西装,精致的眉目透着冰冷,“如果你真的不想演电影了,为什么还要参加龙鼎奖,为什么现在还要站在这里和我说话?”

“李敬池,你从业快五年了,约也解了,现在却蠢到连自己的心都认不清。”

工作人员叫走了庄潇,李敬池茫然地坐在床边。过去几个月他确实很过分,他换了手机号,断了和圈内好友的联系,甚至连钟秋颖去世的事都没有对外透露半个字。日子浑浑噩噩的,荧城的小家像是密不透风的监牢,窗帘被拉上,昼夜也失去了原有的色泽,抑郁则把李敬池锁在深渊,他不想说话,不想社交,也不想出门。

他知道自己和庄潇的关系亦师亦友也亦情人,只是纵使庄潇恨他不争气,想看着他飞得更高更远,李敬池却连扇动翅膀的力气都没有。

“候鸟被折断了双翼,失去了等待的权利……”李敬池哼了一半才想起这是林裕淮的歌,他摇摇头,自嘲地笑笑,“很贴切。”

他知道孟氏树大根深,舆论战和第五春让庄潇得罪了他们,如果再继续纠缠下去,任何人都可能成为当年的林裕淮。事已至此,李敬池知道自己退圈就是最好的选择,这种做法即保全了他在意的人,也“成全”了唐忆檀和孟知。

门被敲响了,李敬池拉开门,只见林裕淮提着两大袋食物:“外卖。”

他忙前忙后的,李敬池道:“怎么来参加颁奖礼也不带助理?”

“没必要,也不是第一次参加龙鼎了,有做造型的就够了。”林裕淮递给他筷子,莞尔道,“要是音乐拿奖了,助理也不能替我上台发言,还不如不带。”

林裕淮又问:“你的稿子背了吗?”

李敬池实话实说:“没背。”

解约后他就没有助理了,还是林裕淮开车把他从荧城送到玉城,庄潇让团队准备的礼服。在得知第五春获得提名后,柳瑾第一时间就帮李敬池写好了发言稿,这份稿子言辞严谨真诚,起承转合得当,很适合作为风口浪尖的回应。

但李敬池没背,他说:“今年竞争太激烈了,有盛斌的嫌疑人和鲍老师的高原回响,不可能是我。”

“不一定,你演得很好,我觉得比盛斌好。”林裕淮毫不吃惊,“那天杀青的时候全片场的人都哭了,王予也是。”

王予是谁?李敬池记忆有些断片,半天才想起这是那个对他颇有微词的统筹。

林裕淮认真道:“龙鼎奖是国内影视最高的荣誉,就连被提名最佳男配的孟安都买了这么多通稿宣传,说真的,最后一年了,不管结局如何,在临走前说点想说的话吧,至少作品能证明你来过。”

是的,回首往日,电影实绩都是缥缈虚无的东西,无论红不红,赚得多不多,李敬池都未曾后悔过自己参演了这些作品。

林裕淮看向李敬池颈间的奇楠,笃定道:“它会保佑你的。”

玉城的夜很繁荣,流淌的灿金蔓延在落地窗脚下,映出这座城市娱乐至上的本质。李敬池看了一会书就早早睡下了,明天的红毯和颁奖礼又是一场恶战,即使他自认为没有得奖的可能,也还是会像林裕淮说的那样认真准备。

至少要给演艺事业一个还算过得去的结局。

凌晨四点半,天还没亮,李敬池睡眼惺忪的被陈意敲门叫醒。刚洗完澡,化妆师和造型师已经就位,三个助理有条不紊地围着庄潇,又是递早餐又是递纸巾。

庄潇挑剔,咬两口就放着了,反而对李敬池道:“吃早饭。”

李敬池喝了点粥,被庄潇安排的人摁在凳子上护肤。众人忙前忙后,他困倦地眨着眼,两个小时后,化妆师放下刷子,李敬池又被拉去做头发。

庄潇起得更早,正在露台拍摄场前照片,他的姿态娴熟,面目隽秀而完美,头颅微微扬起,有种王者归来的风范。自从息影后,李敬池已经很久没见庄潇拍过这种照片了。当年他还只是个捧着手机看预览的小粉丝,一别经年,现在的他与庄潇并肩。

“傻了?”庄潇捏去李敬池领口一小撮绒毛,视线反复流连在他的脸上,不客气道,“还算能看吧。”

天色蒙蒙亮,陈意递上两套一黑一白的西装,等戴好袖扣,打好领带,坐在前往会场车上的李敬池才总算有了真实感。

他踏在庄潇当年走过的路上。

车停了,人声鼎沸,无数闪光灯高频闪耀着,晃得人睁不开眼,陈意回过头:“估计还要一会儿。”

远处的红毯,刚刚下车的孟安对镜头露出标准的微笑,一名女伴楚楚挽上他的臂弯,拉起高跟鞋边华丽的礼裙。李敬池认出来那是新晋的当红小花:“你看了他们的电影吗?”

庄潇闭目养神:“看过一点,没什么新意,孟安演得不行。”

“就他这种下三滥演技还能被提名呢。”陈意看着两人在红毯前拖了七八分钟,直到被保安请示才离开,不经吐槽道,“评委收了孟氏多少钱?他通稿还大肆宣传有拿最佳男配的潜质,我觉得给你提鞋都不配。”

同样是被提名,庄潇神色淡淡,毫不在意。他的演艺生涯已经到过顶峰了,今天最多是来走个过场。

车辆缓缓前行,前面一组的刘璐认出了车牌,对着后座眨了眨眼。眼看着她的背影渐渐远了,保镖握住汽车门扣,在对讲机中请示进程。庄潇替李敬池正了正领带,问道:“紧张吗?”

说不紧张是假的,在车门被缓缓拉开的那一瞬,李敬池心如擂鼓。他原以为庄潇会说些不咸不淡的话,谁料他道:“紧张就握紧我的手。”

车门开了,深红的地毯庄重华美,人群发出高呼不已,以无尽的闪光灯欢迎庄潇重回电影的世界。柔光照射着他完美的发丝和面庞,勾勒得这一身白色西装宛若王子,在欢呼声中,庄潇露出笑意,对车内伸出手。

李敬池深吸一口气,把手放在他的掌心。主持人开始介绍第五春创下的票房奇迹和获得三项提名的成就,但李敬池什么都听不到,他只能感觉到庄潇在轻轻捏了捏他的手,像是在说不用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