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方渊还没来得及做什么, 那光就将他与床榻一同包裹住, 像一层能屏蔽外界的?结界, 把九方渊与鹿云舒隔除在房间以外,隔绝了其他人的?视线。

鹤三翁“嘶”了声?,这么一撞,他这身?老骨头差点散架了, 不过他此时根本顾不上脊背的?疼痛,紧紧盯着床榻方向, 刚才那冲过去的?人, 是?他看?错了吗?

“你没看?错, 他没有死。”

鹤三翁张了张嘴, 语气无奈又纵容:“冉戮, 你好歹等我问出口。”

他看?向虚空, 那里隐隐约约有个模糊的?影子, 像是?他镜花水月的?一场旧梦, 又像是?他失而复得的?意外之喜。

鹤三翁敛了敛心神, 从储物法器中拿出时人烛,放置在一旁,然后仰起头看?向半空:“虽说差了点,但总比看?不见强,你向来不拘小节, 凑合凑合,行吗?”

时人烛由三生冥铁铸造而成,所谓三生冥铁,取自三生河畔,传闻这三生河的?河水没有尽头,一直流向地?府彼岸,从河里捞上来的?黑色石块,用灵力淬炼提纯后会变得无比坚硬,不是?铁却胜似铁,颇受法器铸造师青睐,有人取了个「三生冥铁」的?称谓,慢慢地?叫开了。

三生冥铁在黑暗中泛着幽光,暗沉的?光晕将棘刺包裹起来,如同獠牙收敛,看?起来温润无害。

鹤三翁抿了抿唇,铁链上的?红光已经消失不见了,从他的?掌心中,慢慢流淌出暗淡的?金光,被一旁的?时人烛尽数吸收:“玉镇牌失去效用了,我已经活不长了,咱俩一块死,行吗?”

疯疯癫癫,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老头子,小心翼翼地?问出这句话,目含期待:“你就是?再生气,好歹也?帮我救救那俩孩子,他们就是?你让我收的?徒弟,我的?徒弟就是?你的?徒弟,你不想见见吗?”

慢慢的?,从那漆黑的?铁架台上,浮现出一道身?影,那人面色欺霜赛雪,透着病态的?冷白,颧骨很高,看?起来十分瘦削。

他着广袖长衫,袖底蜿蜒出一条细细的?线,垂落下来,与鹤三翁手?腕上的?锁链交错,就像是?连在一起。

鹤三翁看?着出现在身?旁的?“人”,下意识握紧了锁链,无声?笑笑:“冉戮,你回来了。”

若是?仙山宗门的?老家伙们在这里,定会大吃一惊,无他,这名唤“冉戮”的?男子,分明是?百八十年前死了的?魔尊大人。

这位魔尊大人可谓是?大名鼎鼎,他出身?魔界,却生了一颗活佛的?心。一手?乾坤卦出神入化,测天机断阴阳,布十象鬼杀局,救万民于?水火,最后以身?渡厄,被挫骨扬灰,死得连渣都不剩。

坊间话本一半都是?写他的?,无论是?活着的?时候,还是?死了以后,都是?如出一辙的?轰轰烈烈,这排面,世间再无第二?人。

冉戮几不可查地?皱了下眉:“他们?”

“你当时说天灵钟响起,与我有师徒缘的?孩子就会出现。”鹤三翁说着说着就笑了,“他俩一个六灵根一个天灵根,宗门里的?人说是?百年难得一遇的?修炼奇才,我寻思?着,都配做我的?徒弟。”

“他们……”冉戮一噎,愣了两秒才说出下一句话来,“他们两个,天灵根和六灵根,都是?你的?徒弟?”

无论是?天灵根,还是?从未听说过的?六灵根,太多疑问,冉戮一时间不知该先问哪个。

“择徒大典的?时候,石明检测出来的?,一个凤毛麟角的?天灵根,一个绝无仅有的?六灵根,我也?不知道你说的?师徒缘是?哪个,索性都收了。”鹤三翁沉吟片刻,叹息道,“渊儿像你,心里头藏着事,矛盾至极,将朔风珠送给了小胖子,又舍不得看?着那孩子死,在不知道我身?份的?时候,拼了性命也?要护着人。”

瘦高的?虚影看?着被光团包裹着的?床榻,轻声?道:“所以你当时不告知他身?份,还要逼他离开,就是?为了看?看?他会不会不顾那孩子的?死活吗?”

鹤三翁整理了一下衣袖,摇摇头:“是?也?不是?,不告诉他身?份,只是?不想让他知道我是?谁。”

冉戮沉默了一会儿,抬眼看?他,眼底尽是?莫名的?情?绪:“我让你收徒,是?想让你好好活下去,并?不是?想要你因为他们送了命。”

“如果不能把命送给你,那送予他们不是?最好的?吗?”鹤三翁极轻地?笑了下,“我以为你活佛之心,甘愿为他人献出生命,会因我这般做法而欣慰,我效仿你曾经,只不过我不如你,你救了图南城数以万计的?生灵,我却只能救一个两个。”

图南城一役,魔尊大人以一己之力关闭鬼门,挽救数万生灵,他亦身?死道消,碎魂于?天地?之间。

冉戮眉眼深沉,掩在袖底的?手?缓缓收紧,他听到?自己的?曾经,那是?逼不得已的?选择,他虽不情?愿,但至死也?未曾抱怨后悔,如今听到?鹤三翁提起,再听到?百十年前发?生的?事,尤其是?那句效仿,令他心尖一颤,几乎要尝出血意。

刚才那话颇有些不客气,鹤三翁说完也?冷静下来了,一时没控制住,心里压了百八十年的?火,他叹了口气,声?音里带了点哀求:“我说错话了,冉戮,你理理我吧,你离开后,我在这世上就没有能谈天说话的?人了。”

鹤三翁晃了晃手?腕,锁链碰撞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响动,他像个孩子似的?哼唧:“冉戮,我手?好疼。”

站在时人烛旁边的?瘦高身?影无动于?衷,鹤三翁暗自腹诽,好家伙心挺硬,装可怜也?不管用了。

鹤三翁无法,抬步往床榻边走去,边走边嘟哝:“我先前见这两个徒弟关系好,果然没看?走眼,都说缘分早已注定,他俩身?上是?不是?有什么牵扯?”

他是?随口扯的?,却没想到?刚才不理他的?冉戮真的?回答了:“他们两个身?上有因果。”

“因果?”鹤三翁咀嚼着这两个字。

冉戮语气平静:“我陨落前曾卜卦,让你收一个徒弟,那人是?归来亡魂,会夺天地?之气运,历经艰辛,整顿人间。”

鹤三翁听得一愣一愣的?:“这么厉害,真的?吗?”

冉戮乜了他一眼:“假的?。”

鹤三翁:“……”

“并?没有与你有师徒缘的?人,那只是?我想让你活下去的?借口,想必你早就猜到?了。”开了话头,剩下的?就好说出口了,“天灵钟一事倒是?真的?,我算到?沧云穹庐会有大变动,天灵钟就是?四大仙山动荡的?开端。”

鹤三翁一脸兴味,等着他说什么动荡,结果冉戮话锋一转,面无表情?道:“你这条命估计得搭在我身?上了,知道了也?没用,反正活不到?那时候。”

鹤三翁:“话也?不是?这么说的?,我这不是?还有徒弟”

冉戮笑得极为恶劣:“你没有徒弟,你和他们两个师徒缘浅薄,就是?收了徒弟,到?头来也?是?替别人做了嫁衣裳。”

鹤三翁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如此吵了几句嘴,两人之间的?气氛缓和了不少,鹤三翁试着靠近床榻,不出意外,仍被那光球挡在外面。

他眉头紧蹙,担忧道:“你之前说他们两个之间有因果,那我无法帮小胖子融合魂魄,是?不是?渊儿可以?”

冉戮抱臂站在旁边:“说不准,看?他俩的?造化。”

隔着光罩,看?不清楚里面的?情?况,鹤三翁招呼冉戮,就地?蹲坐下来,这屋子荒凉,连张能坐的?椅子都没有。

与外面两人的?闲散状态不同,光罩里面的?九方渊正头疼得不行。

鹿云舒还躺在床上,没有一点要醒过来的?迹象,原本鹤三翁拿在手?上的?红色光团漂浮在半空,像一小簇火焰,映得鹿云舒脸蛋红扑扑的?。

九方渊伸出手?,轻轻碰了一下小光团,那光团极为亲昵地?蹭过来,围着他的?手?指不放,就像是?抱住了他的?手?指。

九方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