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阿母的促狭,令仪只摇头低笑道:“阿母就莫要埋汰我了,再青春美貌也有逝去的一天,女儿倒是羡慕阿母能寻得阿父这样的郎婿,二十载如一日,恐不只是洛阳城,整个大晋都羡慕阿母呢。”

令仪这番话说得十分真心,阿父与阿母成婚二十多年,期间从未纳妾,更无异腹子。

阿父出身清河崔氏嫡脉,少有贤明,品性高洁,那等狎妓风流的事更是半点不沾。

幼时两家交好,与颍川荀氏的阿母定下婚约,本是门当户对,然随着形势变化,荀氏日渐没落,不再是颍川第一世家,被陈氏取而代之。

按理说,这样的门第同如日中天的崔氏不大相配,尤其阿父还是家中宗子,族中长辈也曾动过要与荀氏退婚的念头,但都被阿父一一否决了。

言君子以信立世,怎可因违背约定,出尔反尔?

这桩婚事便成功续了下来,按着原定的婚期,阿父娶了阿母。

婚后更是琴瑟和鸣,成了当时人人羡煞的一对夫妻,到了现在,更是无出其右。

令仪这话说得十分真心,也真心期盼自己能得一位阿父那般好的郎婿。

这世道,如果没有什么特殊原因,女郎总要寻个郎婿嫁人的。

不仅是风尚如此,也是为了老来能不孤寂,毕竟父母兄弟姊妹也不能陪伴自己一辈子。

荀夫人听了令仪这话,想起自家郎婿,一双同令仪相似的眼眸便弯了起来,抚了抚长女乌云一般的鬓发,温柔道:“我儿如此姝丽,定能配得一位如你阿父那般的好郎婿。”

面对阿母美好的期盼与祝愿,令仪只是笑笑,在心中叹了一声难。

世上儿郎,多的是多情寡义,如阿父一般才貌双全、忠贞不二的郎婿,简直是凤毛麟角、和璧隋珠。

积云山以风景出名,青山绿水,茂林修竹,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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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自建寺起便扎根在此的桃花林,洛阳城人人都说这片桃林沾染了佛气,每逢南华寺桃花盛开的时候,便会有许许多多的香客游人来折桃花枝回去插瓶。

只是如今刚入春,天还没有彻底回暖,南华寺的桃花自然也没有开,只有满树如小疙瘩一样的花苞,也不知那一日会彻底绽放,正如还没有结果的战局。

南华寺可谓是选了个立寺的好地方,就算不拜佛,也可以过来踏青赏景。

过了天王殿,便到了此行的目的地大雄宝殿。

佛殿肃穆庄严,入鼻的沉香让人不自觉将心头的烦躁抛去,陷入一种安详和静谧中。

一愿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二愿崔家能平安度过此劫,家人无恙。

许完这两个简单的愿望,令仪便不急不徐地佛祖叩拜。

在宏伟宝殿和巨大的金佛面前,女郎叩拜的身形纤弱又渺小,但透着十足的虔诚。

尽管令仪时常将“子不语怪力乱神”这句话挂在嘴边,但到了这种难以判断的危难时刻,令仪也忍不住去寄希望于神佛。

只当是给自己一份定心丸。

从蒲团上起身,令仪在一旁安静地等着阿母拜完。

不同于令仪的干脆利落,荀夫人本就信这些神神鬼鬼的,许愿更是贪心的紧,每次都要多许几个愿望,因而显得时间很长。

良久,荀夫人心满意足地睁开了眼,笑眯眯地对令仪道:“阿母还为你求了个姻缘,佛祖定会保佑我们阿鸾的。”

去岁战事刚起,令仪果断从半路跑回来,崔家与凉州的婚约便在心照不宣下宣告破裂,令仪与那凉州燕氏五郎的婚约也便不存在了。

令仪又变成了没有婚配的女郎,这让洛阳城许多有未婚儿郎的世家大族欢欣雀跃。

但前提是朝廷这一仗可以取胜,要不然她崔氏便很难保持荣光。

但眼下,令仪还有一事烦恼,这事让令仪对自己的婚事没什么期盼。

“还是算了吧,阿母可别忘了,还有太子。”

听这话,荀夫人面上的笑容淡了些,不知说什么才好。

太子燕绥那点子心思,几乎崔家人都知道。

去岁,战事刚起,令仪刚回来没几日,就收到了燕绥送来的玉佩。

未婚男女之间赠玉佩,本就不合规矩,更何况燕绥赠的还是刻着龙纹的贴身之物,这很难不让人想歪。

令仪知道此事兹事体大,当即便匆匆给了阿父,让身为太傅的阿父趁着教导燕绥课业的时候拿去归还了。

不知阿父如何同燕绥说的,玉佩反正是被退回去了,也再没有那等物件递来。

但想起每每见到燕绥时,对方那紧盯不放的执着目光,令仪总觉燕绥不会就此罢休。

拜完了佛,令仪陪着阿母走出大雄宝殿,刚将心中的愁绪甩出去,然刚踏下石阶,就看到不远处的槐树下立着一道打扮得十分精神的身影。

母女两人对视了一眼,眸中满是叹息。

槐树下的是个十八九岁的小郎君,身形清瘦,没有穿着平日里的玄衣纁裳,长冠缨带,只一身象牙白的上衣和杏黄色下裳,簪一玉长簪,是一副少年人鲜活明亮的打扮。

大约是等了许久,见令仪出来,眼中都仿佛泛着实质的光。

他快步上前,来到母女两人面前,出于晚辈的礼节,欢喜地拱手道:“荀夫人安康。”

“令仪……”

听到对方直呼她的闺名,令仪眼皮子都跳了起来,眉头也跟着紧蹙着。

“太子殿下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