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1 / 1)

不管能不能,玲珑还是按着上面的地址写了一封回信,怕这信被人看了引出事端,她也不敢多写,只写了几个字――“唯仁与心,理与情,民心即仁心,众理非真理。”,给贺嫂子带了几两银,让她多付邮资,让邮差尽快将信寄出去。

但愿维?^能收得到。

这一封信让玲珑难过了两天,她又不想让家里人探到这种情绪,就埋头炮制了几天香料,心情缓和过来后,又去找杨氏说话。既然说了维?^是交托了她照顾杨氏,便要将这事落到实处才不至引人怀疑。

玲珑照顾杨氏的方式就是带她做事,冬日没什么要紧事,就只好趁早准备过年用的食物酒水等。一口气买回了半扇猪,前腿腌了火腿,也不管能不能腌成,反正按也按了,摩也摩了,盐和香料一样儿没少用,最后还和腊肉一起用松柏枝子薰了三天,藏回了地窖里,能不能腌成,就看天意了。反正杨氏被折腾的没空悲伤了,想念还是想念的,但心魂没再跟着维?^一道儿去了。

酿米酒,打年糕,腌鱼腌鸭,做茶叶薰鸡,酱板鸭,胭脂鹅脯,酒糟肉酒糟蛋,制松花蛋,发豆酱,做豆豉,炸油??子,打猪油糖糕……

她也没空想那些让自己难过又无能为力的事,尽力的让自己忙起来,忙着备年食,还不忘和茹婉一起设计过年穿的衣裳的式样。今年的衣裳,大头儿都让人家针线坊做了,家里女人只缝制几件里衣袜子,比从前轻省多了。

这一忙,就到了年关。除夕那日,玲珑索性带了杨氏茹婉两个去厨房帮忙,同厨上的几个人一起置办了三桌极为丰盛的年宴。

维?^兄弟两个不在,但家里又来了三个男孩子,竟比往年更热闹一些,因为维检实在太活泼了,谁梓也比维樘活泛,再加上一个正是猫嫌狗厌年纪的维?H,席上的笑声就没停过。

顾父心里也快活,便由着他们闹,自己与妻子两人共同喝了几盅酒,酒意上涌,情绪到位,朗口吟诵了两首诗,好不好的听不大出来,但大家都很给面的叫好,顾父顿觉心满意足,笑了出来。

玲珑默默喝下了面前的酒,心道:祝,我们的前路,荆棘遍地处,繁花似锦来。

39. 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 谓之希望……

顾母带茹婉赴过几次宴, 顾母还与往常一样,内敛拘紧,没交到几个能说得上话的人, 大家客气一场,各自说了些好话,说说笑笑的也就散了。茹婉倒是欢快的很,很交了几个能说得上话的姑娘, 彼此交换过信物,约定明年还坐一处说话。尽管知道彼此的友谊终不长久, 但这一刻遇上了, 仍是欢喜的很。

茹婉是个真正的小孩子, 她也是按如今的礼教教养着长大的女孩子,她偶尔顽皮,但规矩一直没乱过, 且能很顺应的接受种种规则。她与玲珑提到那些个女孩子,应该是还想与她们在一处多待几次,不过因着女孩子们都不能单独出来,她自己没人带着也不好出去,所以,很坦然的接受了几人之间不得见面的结果。也不会说要给她们互通信息, 因为她也知道,中间隔了自家兄长与别人家的兄长,无论中间哪个环节出了错,对她们的名声都会受到很大的影响,所以,再如何惦记想念,她也不会坏了女儿家的规矩。

茹婉没觉得这个不合理, 只是替玲珑惋惜她没有结识几个能说得上话的小娘子。

玲珑听过之后木了脸:……不要,我才不要那些天天问我几岁了有什么爱好有没有读过书的女孩子,可生受不了。

茹婉咯咯直笑。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不耐烦这些,你只管与你的徐小郎好生往来便是。咱们家的梅花已然开了,也不知京城那里又是个什么光景,他信里可说过?”

玲珑说:“年二十九那夜下了一场大雪,如今,怕是这雪还未化尽,朔风依然刺骨。京城若有梅花,应也在三四月间才能开放,一整个正月,都是冬日的光景,冀中时是这样,料京城里也是这样。”

茹婉两手托腮,她从出生时就在南地,长这么大只见过两次冬雪,那雪也不甚轻盈,夹带着冰雨,很不像书里说的那样。到底鹅毛大雪是什么样子,她是想不出来的,料是软的,轻的,也是凛冽的,刺骨的……

这样想着,还是江南更好,江水早早就暖了,梅花也早早开了,院里的花草也早早长起来了。

玲珑是没空想这些了,地气一暖,她就要种下土豆玉米了,在种下之前,还是要做些前期准备的。

比如,粪肥。

家里的鸡粪不够用,玲珑让李大叔去外面弄些羊粪和沙土来,李大叔觉的小娘子折腾羊粪鸡粪太腌?H,传出去了也不好听。再一个,在官宅里沤肥,让人知道,大人的名声也不好听。但他心知玲珑要做的事,没人能阻的住,就让家里小子问了沤肥的法子,他找人在城外弄。

肥还没腐熟,玲珑又要将后院所有空地都翻了,这边的土里墒气大,得早点翻过来晾晒,顺便捡了草根虫子。可惜不好弄到生石灰,要不然洒一层生石灰才最好,能杀死藏土里的虫卵,弄不到也没别的办法了,只能让人多翻几遍,多晾晒一阵子。

还得育苗,番柿子是一定要先育苗的,苗子长到一匝长时才好移栽。苗田就在玲珑的窗下迎阳光的那一面,怕土里营养不够,埋了一层厚厚的干豆渣。用温水浸烫过的种子,发芽很快,第三天就生出了芽头,再匀匀的洒入地里,上面覆一层草灰,再盖一层湿土。晚上用草帘子盖上暖温,上午再揭了草帘,让太阳暖暖的晒……

顾母来了几次,每次总见玲珑不顾体面的蹲在地上,手上鞋上都是土,又一心全在那小小一块地上头,不由有些发怒,训了玲珑一回。

可在玲珑这里,母亲的训斥不痛不痒的,听训时站的多恭谨,起身后依然我行我素,全身心还是扑在新翻开的田地上。

墒气晾的差不多时,李大叔说肥也沤好了。

土豆存的好,没冻没坏,还在坛里生了芽头,玲珑着急,就让李大叔赶紧把肥运回来。那四个种菜的妇人将几车肥尽数洒在地里,又帮玲珑起了垄,就等着看玲珑这么折腾一回,要种的到底是个什么稀罕物什,能让一个官家小娘子完全不顾自己的身份体面也非要种来。

一颗土豆能切六个芽瓣,芽瓣放草木灰里滚一遍,一个一个种在土里,株距行距都把撑在一尺半左右,这可将几个会种地的人急的焦心,就没见过种地种的这么疏的,但玲珑执意要让它们隔这么远,几个妇人也只好叹息着将灰疙瘩埋土里。

也罢,横竖都是姑娘自己的东西,她让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玉米粒也是两粒两粒的种,隔了一尺来远,东西是种下去了,也不知道长成个什么模样。

花生也种下去了,间距比玉米近些。

那几株草莓死了两棵,剩下的都顽强活了下来,花生种下去后,玲珑也将它们移栽到另一块地里,让它自己生根分株去。

妙的是,第三日下了一场雨,雨不大,缠缠绵绵下了一整天,将土地浇的酥软无比,雨一停,天就愈发暖和起来。

至此,玲珑才终于洗掉手上的泥巴,闲闲坐亭里,看着如暖烟笼罩的大好春色,沏一壶新茶,悠悠探目远望……

隔壁那家在设宴,隔着高墙隐约可听见有伶人在念:“春香,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

世人都是会寻乐子的,南官犹善此事,山水温软,烟雨朦胧,若负了这大好春光岂不煞景?

于是大家排着轮的设宴饮酒,板簧箫笛声昼夜不歇,若不论这背后的腐朽,其实挺好听的,来了十几年,难得听了几回丝竹管弦悦耳,伶人戏腔圆润婉转,细细听来,确是难得的享受。

日子能安静到什么程度呢?似她这样的人,竟也能沉下心来听戏,还能将一折戏词完整记下来,记是能记,唱却是不能唱的,她若敢唱一句,顾父就敢请家法。

吟诵是士子们才能光明正大做的,唱词唱戏多是伶人伎子们才能做的事,山野村夫村妇也能唱,大家闺秀若在人前唱歌,就是自甘下流,不尊重。

见鬼的不尊重。

好好的心情就这么败坏了,喝完一杯茶,见院里没人,便舒了舒腰,踢了几次腿,踢的身上起了汗才停,然后回屋。

高兴时会给徐知安写信,不高兴时也会写信,她比维?^幸运的是,她的所思所想有一个人会理解,他会缓缓安抚她的心灵,明知她所思所想与世不合,仍是温和宽容着她的一切思想。

值此春色如许,确是一桩高兴事,至于唱歌之事,如今最不重要,那点了败兴,堵不了她的欢欣喜悦。

她说:“我种下了一院子的希望,盼着它们长成真正的希望。”

……

三月的京城,天气晴朗,却仍挡不住远冬留下的料峭寒意,翰林院长了一株老榆树,不知是什么时候种下的,几人合围的树身上全是苍苍树皮,冬天冷的受不了时候,有一些人会扯了它的树皮烧火取暖,许是被剥的多次,高高的树梢每年都有几枝死去,然后又从别的地方发出新枝。

如此多灾而顽强,像他们此时正身处的朝廷。

老榆树的枝头长出许多褐红色小苞,从他下面走过的人都在急切等着小苞快些长大,长成一串又一串的榆钱子,他们便能尝到一顿极清新可口的饭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