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个儿费劲力气才求来的,竟叫旁人两三句讨喜话就得了去?他下意识往前近了一步,手里的弓箭带倒桌上的玉盘,发出“叮当”一声脆响。
燕珩听见动静,淡淡的瞥过来。然而,视线转瞬便从他身上掠过去了。
其余人便答了王上的话,只称好。
平津侯也忙不迭的应道,“王上恩赐,这才是枞儿的福气。”
说罢,他又慈爱的看了一眼燕枞,自知他们家这个枞儿聪慧讨喜,也难怪王上喜欢家族里无一个人是不宠他的。
然而燕珩又道,“寡人刚才瞧世家子弟请安,皆是出色少年,前些日子也许了吾儿读书,不如再遣几个入宫来,让孩子们都在一处,热闹些。”
吾儿?再遣世家子弟入宫?这……
想起秦诏狗腿子似的喊“父王”,大家懵了,这“便宜儿子”还能这么用?
再说了,他们王上能这么宠儿子、这么爱热闹么?
大家顿时明白过来了!这哪里是恩赐,这分明是……名正言顺的寻质子,将各氏族的命根子握在手里。
一场春鸢宴,填满了陷阱,等八国俯首,等群臣入瓮。诸众脸色精彩,变着花样的支吾,然而,为时已晚。
骤然沉重下去的氛围里,那颗被始作俑者握在掌心里的棋子,却……慢慢露出了笑。
是啊,不过一个燕枞,他怕什么?
与父王而言,他才更有用。
外有质子之名,强压八国,内有公子之宠,辖制群臣。他秦诏,才是父王的“好孩子”。
秦诏:父王,我是不是你最乖的小朋友?
燕珩:死小子,八百个心眼子。
ps:古代围棋白子先行,所以那枚白棋是秦诏的哈~
[18]建典谟:狠狠地罚你。
此刻,秦诏殊不知,燕珩还有另一层意思。
现今,因那两句“父王”将更紧要的心绪挑起来,外患虎狼环伺、内忧隐而不发,他膝下无子,还真不是个正经事儿。
群臣明暗里选秀女送入宫,搁在燕宫里养着。几位老太妃候在暗处比权,也等着挟太子以令燕宫,可惜迟迟瞧不见有人入主中宫,更不消说东宫了。
帝王之大业,向来不止乎一代。
燕珩势必妥协。
可选秀立妃尚需时日,更何况,孩子也不是豆芽,并非一两日便能长成的。
燕枞讨喜,再有几个世家公子,瞧着也颇顺眼。燕珩便生了这个念头:眼下,添几个养子在东宫,是最合宜的法子。
虽说抢孩子不算好规矩,但好在有个秦诏,替他遮羞。燕珩顺着绵延阔土转了视线,最终将目光落在这群少年身上。
挑菜还讲究个好赖呢,未必就合他的眼。
见大家都等着他发话,燕珩便扫视众人一眼,慢腾腾的开了口。
他道:“读书做学问虽好,可顽,也得畅快。这纸鸢自有不同的趣法子顽。趁今日春光好,让小公子们也比一比,给寡人逗个趣儿。若放的好,寡人重重有奖,横竖不拘!”
少年人心花怒放,激动的忙拍手道好。
德福宣了诏旨,看着一群小孩子,和善笑道,“诸位公子,这规矩也简单,两三人结个伴子,各领一只纸鸢,最后哪只飞得高、飞得远,便算赢,可听清楚了?”
大家齐齐点头,听懂了!
拢共二十三队,凤蝶、长虫、蜻蜓、螳螂、燕鸟……各式各样,做的精细美丽!秦诏自领去最后一只,是只长翅垂尾凤凰!
因兜不住风,个头小两寸,显得脆弱,加上这图样有规矩,故而没人选。
秦诏倒不嫌弃,可惜他不是世家,又不算王侯,没人搭伴才是个难事。此刻,他正皱了眉,左右环顾要寻人,就瞥见妘澜乐呵呵的抬头。
妘澜:……
被人拖进来搭伴子,妘澜叫苦不迭,低声笑骂道:“你自讨好你的父王,怎么连我也搭进来?那都是些惹不得的公子哥儿,咱们二人,何苦呢!”
秦诏拍拍他的肩膀:“你且放心,你只管手握绳线,再不需管别的。纵赢了,也不关你的事儿必不能牵连你。”
“怎的?你还想赢?”妘澜抖了下肩,撇嘴苦笑道,“我说公子呀,你还真想出这风头不成?若是惹得一身骚,免不得日后处处受人冷落、刁难。”
秦诏一笑,只撂下一句“他们不敢”,便拎着那只凤凰往前走去了。
两人拉开一段距离,那奔逐的风吹起来,一只只风筝飘忽地扬高,又飞远去了。有的公子哥儿粗手笨脚,那风筝甩的晃晃悠悠,才没两下又一头栽下来了。
燕枞却不急。
他唤人牵来一匹马,先是不屑地瞥了众人一眼,而后才翻身跨马上去,拎着那蝴蝶纷争,扬蹄飞驰起来了。
这等畜生奔逐起来可怖,岂是两条腿可以比拟的?
众少年不满,皱眉朝他出声,“你怎的不讲规矩?……哪里有骑马放纸鸢的,你这岂不是耍赖?”
“就是,耍赖皮,赢了也不光彩。”
还有两个干脆停住手里的动作,抬手指着他,怒道,“燕枞,你怎么……你实在可恶,怎么还能这样?!”
燕枞嗤笑,扫了他们一圈,“嘁,叔父可没说不能骑马放纸鸢,我偏要这样,要你们管?”
说罢这话,燕枞眉眼一扬,自骑着那马狂奔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