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1 / 1)

这个时候,五少爷的生母已经去世了好几年。可以说是整个家中最无权无势的孩子,当家主母知晓他们选中了老五,也只是象征性地惋惜了几句,只有五少爷本人被瞒得严严实实,真以为是为父亲祈福去,糊里糊涂被换了一身行头,送到了山腰。

他体弱,又不受宠,出门少,听说过破落庙的传说,却不知自己眼前正是破落庙,下人们随便编了个借口就跑了,他自个儿老老实实走到山顶,浑然不知危险来临。

直到走到庙宇前头才生出些许疑虑。因为出发前家中兄长曾说过庙宇已经建立多年,外表难免陈旧,叫他安心进去。

但五少爷所见之庙分明金碧辉煌。就像是新造的一样,与兄长所说相差甚远,他百思不得其解,不过想起出发前家人反反复复的托付,便不再犹豫,直接上前推开了庙门。

门扉慢慢打开,五少爷正才奇怪香火庙怎么会在白日里闭着门,便见门缝里瞧见那一片沉寂的黑暗,心跳本能地漏了一拍。下一刻,尖叫被堵在嘴里,庙里湿冷的黑暗扑面将他包围,捕猎般拖进了庙里。

有一瞬间,借着门外的微光,浮泽看见了这座庙宇原本的破败模样,他想起破落庙的传说,才反应过来这是一场祭祀。

黑暗困住了他,黑暗包围他,黑暗爱抚他,黑暗进入他。先是绝望,再是害怕,黑暗里的邪灵却给了他一个怀抱,给他抹眼泪,放柔了声音安慰他。

后来,山下果然从未来过人寻找失踪的五少爷。

他不再是山下商贾人家的五少爷,他知道了邪灵的名字,看见了邪灵的面容,与邪灵一起生活在山顶。邪灵带他遍寻山间花草鸟兽,那些景色与生命是他在大宅里从未见过的清澈灵动,他一见便喜欢得不得了,相比之下就不那么喜欢邪灵了。邪灵也不生气,只是强行把他抱回庙中休息,告诉他:“阿浮快些喜欢我,我就带你去看书上说的江湖河海。”

从前他还是五少爷的时候小名是「阿福」。所以邪灵唤起「阿浮」来格外自然。

邪灵身体很凉,阿幅想,大家口中的江湖河海是不是也这么凉呢?于是往邪灵怀里缩了缩。

他想不明白男子怎么会喜欢男子,人又怎么可能喜欢邪灵。但又似乎天然很能适应邪灵的怀抱与亲密,天然就会听邪灵的话。

邪灵经常带他在无人的山头到处走动。但是只要他一说回家,就会将他关在邪庙中交欢,阿福总是哭。但邪灵说这就是为老爷祈福的方式,后面也就乖乖张了身体,接纳侵入与灌溉。

时崤想尽办法让浮泽过得开心。可惜这一世的他身体也是早早衰败,临终前,时崤头一次点亮庙内油灯,抱着阿幅在佛像脚下席地而坐,他问阿幅:“若有来世,阿浮可还愿意来到我身边?”

阿福靠在他臂上,盯着佛像莲花座上一堕褪色的花瓣想了许久,最终没能给出确切的答案,只小心翼翼答:“可是这里没有人,我想下山去。”

邪灵对他很好,但他不想要被当作一个禁脔。

时崤就沉默了。

许久才开口:“我知道了。”

……

第三世,浮泽出生在乡镇上一户最平凡不过的人家,家中不显赫也不贫穷,夫妻两人恩爱,只得一子,更不在乎被稳婆说得神乎其神的胎记,尽心尽力将浮泽养大。

这一世的浮泽比前两世更加漂亮,性子也稍微活泼了些,会哭会笑,眼睛亮亮的,很是得镇上闺阁姑娘喜爱。

浮泽二十一岁那年,北边闹了雪灾,一小批受灾的乡亲迁徙来到镇上,其中就有一位坐着轮椅的姑娘,说是自小腿疾,家人在灾中逝世,是一同迁徙的乡亲好心一路将推她了出来。

镇上给乡亲们都安排了住处,腿疾姑娘恰好住在浮泽对门,浮泽出入时,常见其坐在门口发呆,礼貌地打上一个招呼,那姑娘便每每笑眼含波地抬起头来答应,遇上傍晚,时常还会请求浮泽搭把手推她进屋,之后送上自己编的香囊做谢礼。

街坊邻里看在眼里,年轻人之间那点旖旎便被传开了去,浮泽父母考虑到浮泽那不详胎记不好说亲。

于是顺水推舟地就把这门亲事定了下来。

大婚那天,浮泽头一回坐到姑娘身边,才发现对方其实并不娇小。反而比自己还要高上一些,他掀去姑娘的红盖头,姑娘漂亮的脸上不见紧张羞怯。

反而亲昵地蹭到浮泽身边,牵起他的手:“妾身腿疾不便,相公若要与妾身……”

浮泽噌地一下站起来,手足无措,左顾右盼,神情反而比新娘子还要紧张:“我、你我并非那般龌龊之人,一切等、等你日后愿意再说。”于是落荒而逃。

浮泽是亲近自家娘子的,但实实在在从未起过那方面的心思,结婚十载,夫妻相敬如宾,镇上人们只道浮泽娶的瘸腿姑娘不会生,却不知两人从未行过那事。

直到父母双双离世,浮泽坐在娘子身边落泪,娘子侧身,主动亲吻了他,才是他们之间第一个吻。

吻不会醉人,但带着鬼气的吻会。

“如何让我的阿浮不再伤心落泪呢?”

“若我成为你的父,你的母,你的妻,你的夫,就不会再有人分去你的注意力了,是不是?”

时崤从轮椅上站起来,抱着酒醉深眠的浮泽回到床上,放纵自己将他吻了又吻。

……

第四世,时崤是在山上猎户家找到的浮泽。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浮泽才五六岁,在家中被粗野的父亲打了一顿,抹着眼泪跑出家门。

深山里常有猛兽出没,时崤在他身后跟了一路,半个时辰后不得不现身,把人从野豹爪下救了出来。

小孩吓傻了,也忘了做反应。直到时崤寻了个安全的地方把他放下来,才哇地一声哭出来。

身在猎户家,穷在穿和用,吃倒是再怎么都能混口肉的,这一世的浮泽长得比前几世都要圆润些,脸颊肉鼓鼓的,哭红了,更显可爱。

时崤拍着他的背柔声安慰,给他擦擦泪,又抱到膝上哄,浮泽睁着圆圆的眼看了他好几眼,突然整个人扑进他怀中。

“你是我娘亲吗?”他抽噎着问,小手紧紧攥着时崤的衣领。

他的生母早在他刚断奶的时候就跑了,再没有回来过,记忆里并没有娘亲这个角色,只知道其他小孩都有,而他没有。

时崤不忍,摸摸他的后脑勺:“以前不是,从今日起便是了。”

于是小小的浮泽有了一个住在山里的漂亮娘亲,这是他的秘密,没有说给其他任何人听。

家中只有他与父亲二人,父亲嫌他长得像生母,常常醉了酒就要一番打骂,每当这个时候,浮泽逃出家门,「娘亲」就会将他带到谁也找不到的山洞里。

「娘亲」的手很凉,贴在他被打得火辣辣的皮肤上,就不疼了,无数次趴在对方怀中睡去,梦里都是安心。

六岁到十六岁,浮泽在他的假娘亲的庇护下从孩童逐渐长成了少年模样。

山中见的人少,他对性别之分总是懵懵懂懂,并被发觉有何不对。直到十七八了,才知道男人不能当娘,时崤不可能是他的娘。

家中生父也老了,打不动他了,躺在病床上还是会骂骂咧咧地指责他没用,抓起床边的木盆砸过来,便把浮泽的脚砸出一片淤青,他又去找时崤,时崤将手覆在上面轻轻揉,告诉他:“你可以反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