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我说那晚的人不是她,你信么?”
顾荇之沉默地将他逼到回廊上的一个拐角,半晌,才冷冷地问了一句:“你没穿衣服?”
已经准备好一百句解释的宋毓傻眼了。千算万算,他没算到顾荇之居然问出了这么个显而易见,又无法还转的问题。
谁沐浴会穿衣服啊?
这不是逼着他自己往断头台上伸脖子么?
凭着一股莫名的求生欲,宋毓扶住身后的朱栏,避重就轻道:“你也看到了,那一夜净室的烛火那么暗,实则什么都看不到的。”继而一顿,又强调,“她是从屋顶掉进浴桶的。”
顾荇之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一点,但依旧紧拽着拳头,还有半寸便会落到他襟口的当口。宋毓见此嚎道:“太医院!”
“我上次跟她提过吴汲在北伐期间的病休,所以她接下来可能会去太医院。”
解铃还须系铃人。
顾荇之为谁烦扰,最好的化解法子,自然是提供给他能找到那个人线索。
果然,宋毓只觉自己的衣襟被人轻柔地拢了拢。顾荇之拍拍他被匕首扎破皮的地方,冷冷地道:“看来宋世子知道的,果真是比我想的还多。”
“没了,”宋毓挑眉,指天发誓道,“我知道的全都告诉你了。”
顾荇之没说什么,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
微凉的河风拂过,宋毓长长地吁出口气,双手撑着膝盖靠柱坐下叹道:“不达目的绝不罢休,这两人还真是挺般配的……”
第十一章 纵容
秦淮晓月的宫宴终是结束了。
花扬又一次跳了秦淮河,好在上岸时遇到几个在河边浣洗的大娘,她便顺手拿了几件衣裳应急。
叛出百花楼后,之前住的地方是不能回去了。她去取了自己提前放在钱庄的银票,躲躲藏藏地过了几天纸醉金迷的日子。
月光隐遁,深夜寂寂。
花扬熟练地别回腰间匕首,将手脚上绑缚的系带都紧了紧,探头往红墙碧瓦的太医院内看去。
今夜这里似是有些不同寻常,只有回廊和道路上昏昏欲灭的几盏宫灯飘摇。
花扬蹙了蹙眉,一边腹诽,一边又将腰间的内宫布防图摸出来看了一遍。确定存放病例和典籍的宗案室是这里没错,她便也不再多疑,从高墙上纵身跃了下去,顺着墙角的阴影,一路摸到一间上锁的屋室,随后沿着旁边一棵大树爬上屋顶,从房顶跳了下去。
殿内安静得听不见一丝声响,整个世界仿佛被沉进了深潭。一阵风拂过窗牖,陈旧的窗纸被卷动,呜呜地响。
花扬习惯性地从腰间摸出一把火折子。
“呲啦”火光渐起,周围变得明朗起来。
林林总总的木架依次排列,一路从门口到后面的屋壁。花扬随手抽出一卷册子打开,是记录徽帝饮食起居,用药开方的存档。
看来,这里真的是存放典籍和档案的地方。
可是这些册子看起来似乎已经年岁久远,花扬抓了一手的灰,嫌弃地将书册放回去,搁下手里的火折子,拍了拍手。
“噗”
像是风声猛地一扑,火光突然就灭了。花扬警觉起来,她赶紧伸手去摸放在身侧架子上的那根火折子那里顶头似乎断了一截,切口平整、干净利落,那截被砍飞的火折子这时也滚落地上。
真的有人!
花扬一惊,只觉背心都凛凛地出了层汗。
对方的剑法能既快又准,达到此等她都反应不过来的程度,武功必定不会在她之下。
他是提前在这里埋伏了吗?
可若是为了埋伏,方才她点燃火光的时候,他为什么选择斩断烛火,而不是直接杀掉她?
花扬不解,却也只敢静静地站着,以免发出声音暴露自己的方位。
身侧似乎有什么让她不安的东西逼了过来,她不动声色地将手边一摞书册拽住,屏息倒数。
三,二,一!
“唰”
书册霎时如雪花般向前飞溅而出,与此同时,她脚尖轻点木架借力,整个人往反方向飞速滑步后移。然而手起脚落,“砰”的一声,花扬只觉自己似乎撞上了什么东西。
硬中带软,富有弹性,还有透过衣衫传来的,淡淡的温热。是某个人的胸膛!
一瞬间,花扬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行走江湖数十载,她还从未遇到过如此强悍的对手。不仅身手矫捷迅猛,对她的了解和判断更是精准,仿佛是在她还未抛出书册的时候,对方就已经知道了她会用何种方式脱身!
高手交锋,容不得片刻的迟疑。就在花扬愣怔的那一瞬,身后之人掌风再起。
花扬心下一凛,伸手探向腰间的匕首。然而那人比她更快,在她还未触及刀柄的时候便擒住了她的手腕,然后把她揽在了怀里。
紧实的胸膛、温热的身体,耳边是若有似无的低低一叹,她仿佛感受到那穿透胸膛的心跳,杂乱无章、怦然肆动。
他似乎也很紧张?
握着她的那只手掌温暖而干燥,与当下这紧张而冰冷的对峙毫不相关,花扬只觉这样一只手,自己似乎在哪里见过……
然而思绪方起,便被近距离的耳鬓厮磨和气息交缠所打断了。
心跳已然惶乱,她握着匕首的那只手却被他牢牢把控,使不出任何力量。而那只不安分的大掌好似也起了玩味的心思,掌心一番,指尖温柔地摩挲过她的手背和前腕,近乎品味地将她的手轻抚一遍,继而用力一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