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咻”
箭矢破空,卷起山风震颤。
那支带着她一吻的箭头不偏不倚,擦过顾荇之的侧颈,留下一道恰到好处的血印。
一个晃神,待顾荇之定睛再看,却见山顶空荡,唯余白日烈烈。
远处,有人打马而来。
宋毓收了马鞭,看着满谷的狼藉微怔,将马勒停在谷口,徒步走了进来。
空气里还残留着焚烧后干草的灰烟,呛眼刺鼻,宋毓扯过肩上的披风捂住口鼻,一脸惊骇地走到顾荇之身边,目光落到某人还残留着红痕的薄唇明晃晃像是被谁咬出来的。
长年混迹风月之所,宋毓怎会不知那意味什么。当下,他也只能先装着糊涂问道:“这儿是怎么了?”
顾荇之被他这句问话拉回了神,道:“围场里进了刺客。”
“刺客?”宋毓的声音拔高了几分,转头看看周围烧剩下的干草道,“那这些火是刺客放的?”
“嗯,”顾荇之面不改色,“刺客在虎跳峡设伏,以干草火攻扰乱我方视线,想趁乱对我行刺。”
“是么?”宋毓蹙眉,一脸的不解,“若是设了埋伏,他们只需要在你经过的时候放箭就行。如果烧了干草,只怕是浓烟就会挡住他们的视线,这样还如何伏杀?”
“哦?”面前的人抬眉,“原来如此,那怪不得这场事前谋划的伏杀没有成功。”
宋毓简直要被顾荇之这睁眼说瞎话的样子气笑了。
他说这些刺客做事不利落,却偏生又能跑得一个都不剩,如此反常的事,骗骗三岁稚子还差不多。宋毓知道自己是不可能从顾荇之这里问出任何东西来的,于是也只能顺水推舟,讪笑着附和道:“还好,还好,你没事就好。”
顾荇之沉着脸“嗯”了一声,上马带着人走了。
宋毓放下捂住口鼻的披风一角,若有所思地看向顾荇之离去的方向。
“世子,”一名随侍凑过来,低声在他耳边道,“小人觉得今日这春猎实在奇怪。”
宋毓负手而立,斜斜地觑他一眼,没有接话。
随侍一顿,复又道:“先是侍卫亲军卫引着我们在围场绕圈,后是虎跳峡这场突如其来的失败伏击。你说顾侍郎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世子?”
宋毓冷笑一声,翻身上马。
顾荇之当然有事瞒他。不仅如此,他还知道这件事多半和前些时候混入顾府的那名女刺客有关系。
毕竟当初顾荇之为了娶她,可是独自受下了顾氏宗祠里的二十鞭家法,差点儿去了半条命。饶是如此,听闻她出事,他仍是强撑着,马不停蹄地赶回了金陵。
两人自幼相识,这人什么样子他还不知道?若不是真的认定了要娶她,冷清淡漠如顾荇之,根本不会为她做这么多。
目前能肯定的只有吴汲和顾荇之的立场对立,但那个刺客呢?
她仿佛既不是吴汲的人,又不是顾荇之的人。
宋毓蹙眉,眸色深沉。
当下时局扑朔迷离,毫无头绪。他甚至觉得冥冥之中似乎还有另一只手,在无声地搅动这盘棋局,在继续着陈相并未来得及完成的博弈。
无数的疑问像周围的烟雾笼罩,呛得他胸口发紧。宋毓捂唇咳了两声,对一旁的随侍道:“回府之后,你想办法将顾荇之可能在春猎放走那个女刺客的消息透露给吴汲。”
他猛然拽紧手中缰绳,复缓声道:“派人往顾府附近安插人盯着,我总觉得那女刺客会回去找他。”
明哲保身,既然局势不明,当下韬光养晦才是最要紧的。
既然不能跟顾荇之撕破脸,那总归是有人比他更想拿那女刺客来做文章的。
“喂!”
金陵城内一条幽静小巷,深处隐隐约约传出女子的呼叫声。
“花添你个贱人!你给我滚出来!”
眼见号了一早上都没人搭理,花扬也累了,干脆七仰八叉地躺下来。可是双手被缚,一睡下就会拉过头顶,平着侧着都不舒服。她气得直蹬腿,床上的锦衾被踢到地上。
那日刺杀逃出生天后,她便在花添的掩护下趁乱走了。之后本想找个地方先好好睡上几天,结果当日夜里,花添就闯了进来,一把迷香弄晕她,然后将她扛到这里锁了起来。
正在这时,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花添提了个食盒进来,蹙了蹙眉,随手抄起被她踢下床的被子往花扬头上一灌,淡声道了句:“吃饭。”
花扬被那床被子砸得往后一仰,然后扭着脖子挣扎了半天才将头挤出来,继而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发,看着花添软糯委屈地叫了声:“师姐”
端碗的手顿了顿,花添面色如常地为她布菜,一边道:“你好生在这里安份待一段时间,等楼里风声过了再出去。”
花扬撇嘴做出可怜巴巴的表情:“可是我已经在这儿呆了快七日了,你指的一段时间到底是多久?”
“还好意思问?!”花添被她气得不行,“你现在出去看看,刑部、大理寺、百花楼,谁不想抓你?!”
末了,她觉得不解气,将手里的筷箸一拍,愤然道:“你能耐呀!凭一己之力搅得朝廷和江湖都不安宁!虽然以前的你行事乖张,倒也不至于这么失了分寸,可自从遇到顾荇之……”
“啊”
抱怨的话被花扬扯着嗓子的惊天长吼淹没。花添妥协,也不再纠缠,夹了块青菜放到勺子里往她嘴边递。
花扬偏头躲开,抱怨道:“怎么没有肉?”
“你还留着颗脑袋吃饭就不错了,还想吃肉?”花添动手捏开她的下颌,把那一勺青菜都灌了进去。
花扬苦着张脸嚼,咕哝道:“我才十八岁,还要长身体呢,没有肉怎么成?!”
花添倒是少见她这副吃瘪的样子,没忍住笑出了声。
两人都是孤儿,很小的时候便被百花楼收养,那一年她十岁,花扬六岁。花添当时对她的印象是孤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