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下过雪,夜里青石板湿漉漉的,月色洒下满地幽光,与苍茫的暮色融为一体。
伫立在城池中央的庞然大物,比远处幽秘的群山更有压迫感。
离高楼还有一段路,路上冷冷清清,魔尊察觉不到邪祟气息,也并没有因此放松警惕:城外四面围山断了“生路”,城内高楼锥子般直通天际,无论哪个角落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飞檐下挂着的朱红灯笼,听到琵琶铮铮声和男男女女的笑闹声。
这是专门吸|食|精|气的风水局,无论仙凡魔,只要入局都在劫难逃。
当年地狱魔尊闲来无事,见鬼界自相残杀导致许多古老法术失传,十分惋惜,于是命手下收录整理了恶道从古至今所有的阵法和风水局,并亲自做出详细注解。
收录阵法的书名为《临渊》,收录风水局则书则名《纵横》。
仙盟得知后气得跳脚,直骂他居心叵测,要留下这些法术残害人间。
魔尊懒得管他们,照样我行我素。
结果后来这两本书因为一些机缘巧合从鬼界流出,不知何时竟被仙盟拿去当教材那帮老东西骂也骂了,用也用了,一分钱版权费都没给。
“啧,白嫖的报应来了吧,”慕长渊见状不禁摇头感慨道:“数月不见,仙盟竟没落至此,连自己的地盘被人建了风水局都不来清理。”
不周山青阳峰一战,善道可谓损失惨重:无数上仙道心崩塌,仙盟战死了三位峰主和一位禅宗半神,最终才让恶道鬼军退兵沿海。除此之外,那天还有一位上仙和一位重伤的峰主趁乱逃走,加上沈琢的亲传弟子同样不知所踪,以至仙盟盟主怒急攻心,又遭血棠剑反噬,当场吐血,最近更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情况估计不乐观。
过去几千年,九州大陆饱受邪祟侵扰,却遭到来自五大仙山联手镇压,如今仙盟被重创,偏偏凡人皇帝这时为了官道的事和他们闹掰,仙界腹背受敌自顾不暇,邪祟当然奋起反扑,以出被镇压多年的那一口恶气。
最终苦的还是普通老百姓。
所以鬼界最近才热闹非凡,奈何桥作为著名打卡景点,都快被挤垮了,轮回道也要排几十年的队才能进入,更有不少鬼魂迷路误闯神月宫,幸好魔尊不想惊动在宫殿里养伤的沈凌夕,才大发慈悲的放他们归去。
慕长渊越想越觉得自己人美心善,难怪上神看不上心魔那个傻叉。
就在他沾沾自喜时,突然有什么坚硬的东西从右后方猛地撞了一下,美人瞬间倒吸一口凉气,整个人摇摇欲坠,连同鬓发上的钗环也跟着叮当作响。
人美心善的魔尊顿时怒目而视:“走路不长眼睛啊!”
看不见女装的大佬吗?!
对方发现自己撞到人,鞠躬时脸都快贴到地上去:“不、不好意!我没注意到……”在抬头看清美人的怒容后,道歉声戛然而止。
仙门子弟无论男女都容颜秀丽,但纵观九州大陆的十几座仙山,都不及眼前女子容颜绝丽。
半明半灭的月色里,风情万种的美人时而美得朦朦胧胧,时而美得摄人心魄。她身穿一袭红色,腰间系着描金的黑色腰封,上面的图案十分陌生,但未等细看,就被对方袖口露出的一截白皙腕骨所吸引慕长渊的手正扶着被撞的腰。
看呆了好一会儿,少女才意识到自己失态,讷讷道:“实在不好意思你还好吧?”
魔尊一点儿也不好。
他堂堂恶道之主、地狱魔尊、天道大圆满境界,防住了血海大魔的围攻,防住了天道上神的洞察,千防万防,最后却在人间被一棵仙门菜苗偷袭到了旧伤。
慕长渊脸色瞬间拉了下来。
对方是一名女修,和慕小井年纪相仿,十六七岁的模样,身着淡黄纱衣腰间佩剑,慕长渊刚才就是被剑柄顶了一下旧伤,疼得龇牙咧嘴。
魔尊不认识这是哪家的校服,但见对方修为只有筑基期,简直哭笑不得:放在仙盟菜园里都只算刚发芽的那种。
罢了罢了,纯属意外。慕长渊只当自己出门没看鬼历,喝酒都能遇见仇家。
冒失的女修刚才边跑边四处张望,根本没注意到停在路中央的人。而她身后还紧跟着两名同伴,满脸写着不耐烦。
慕长渊一看就更无语了。
三人修为最高的也只有元婴中期,却都穿着仙门校服,生怕外面的妖魔鬼怪认不出仇家。
都说初生牛犊不怕虎,这才是“作死不问坟墓”。
冒失女修直到这时才惊觉大美人身材高挑,见对方视线在自己身上来来回回打量好几遍,以为是姑娘家夜里独自出门所以警惕,立马自报家门:“姑娘别怕,我们是天虞山的弟子,只是路过此地借住一宿,不是什么坏人。”
“哦。”
恶道之主兴趣缺缺。
女修见对方爱答不理但又不至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抱着一丝希望问道:“请问姑娘知道哪里有药房吗?我们的一位同伴生病了。”
美人不怀好意地嘲讽道:“仙修生病,找凡人的药作甚?”
那女修张口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杵在她身后的蓝衣师姐便不耐烦道:“秋黎,你跟她解释这么多干什么?”
剩下的碧绿衣裳的女修也开口道:“秋黎师妹,叫你别带凡人上路你偏不听,现在好了,凡人身娇肉贵吹点风就病倒,深更半夜的你还要拖我们出来陪你找药。”
她们一人一句,叫秋黎的女修被说得满脸通红,一跺脚不服气道:“又不是我让你们出来的,我说了可以自己出来找!”
碧裳女修看了蓝衣女修一眼,打断道:“你明知道楚师兄不可能让你一个人出来,得了便宜还卖乖。”
林秋黎更加不服气了:“只是吹点风吗?白天下多大的雪你们没看见?人家只是个孩子,现在高烧成那样,难道还能眼睁睁看他病死不成……”
眼看就要吵起来,慕长渊对这种争执不感兴趣,开始左右张望起来:都入了风水局,死到临头还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吵架,不愧是仙门作风。
从她们对话中不难判断出,城内还有其他仙修,风水局已经发动,今晚说不定有场好戏看。
魔尊纯属看热闹不嫌事大,他决定去占个贵宾席位。
没走两步身后突然传来冷喝声:“站住!”
慕长渊还真站住了。
身材纤细曼妙的红衣美人转过身来,眼角的泪痣荧荧闪烁,笑道:“有何贵干?”
蓝衣女子被笑得心头一跳,但脸色却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