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遥昨夜并没有过来,要么是一直待在枢密院里,要么就是回去得太晚已顾不上她这边,无论是哪一种,都让她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直到第二天上午,沈约下了朝回来,终于证实了她的猜测。
“北丹这次大军压境,听说是有他们皇帝在督军,但之前一直只在河北东西二路徘徊,朝廷本以为是北丹新君在试探我朝虚实而已。”沈约皱着眉,说道,“没想到半月前竟突然有了动作,他们的人奔袭汾州一举得手,随后攻到了太原。”
“据说当时禁军刚好行至相州,指挥使曹功请命领了手下一队人马先赶过去,主力则继续前往真定现在河北两路也不敢擅动,驻军皆严阵以待。”
沈庆宗惊诧之余倒是多少松了口气,安慰似地道:“这是对的,北丹从河东绕路进攻,肯定是为了调虎离山。”
沈云如却略有些紧张地道:“可也不能就这么把太原府那边放着不管吧?”
“现在朝中就是在争论这个。”沈约道,“有人认为若是朝廷再派后援大军前往,恐会让北丹认为骑虎难下,到时便不好议和,建议还是再等各路驻军的战报;但有人觉得是北丹来犯在先,谁也不知他们是真野心还是假试探,不管如何要先打回去才能谈和。”
徐氏敏锐地道:“这二派分别何人为首?”
沈约沉吟道:“前者有枢密院使,也有亚相。后者有太子殿下,还有计相。”
“计相?”沈庆宗愕然。
沈约颔首,解释道:“他亲侄在太原府为府判。”
沈庆宗见他欲言又止,似还有什么顾虑的样子,便追问道:“是不是还有其他事?”
“没什么,我就是在想,善之这次本是被曹功挑走的。”沈约忖道,“不知他会不会也跟着去太原府了……”
徐氏劝道:“官人就不用去操心蒋家的事了,那头自有计相和谢修注顾着,这打仗的事非同小可,你可千万别犯糊涂。”
大盛开国之初也和北丹打过几次,不是这边去就是那边来,但每回都没讨到什么好,甚至有一次因为太宗的求胜心切,行军过快,粮草没能跟上以至于吃了大亏。
当然,北丹也没能征服大盛。
所以后来两国便以外交往来为主,边境局部骚乱对抗为辅,就这么磕磕绊绊地过到了现在。
不管怎么说,至少这么多年来汴京是安稳的,可一旦战事扩大,谁又知道结果会如何呢?
包括高遥在内,那些人都说北丹的铁骑很是凶猛。
沈约看着因为他已经憔悴了许多的父母,还有大着肚子的姐姐,想到在感通山上独守青灯的姚之如,也不想再让亲友们经历一次对未来的担忧了。
他早已没得选,亦不敢选。
“我……大姐姐,你怎么了?”他刚开口说了一个字,就突然发现了沈云如脸色不对。
其他人即顺着他目光看去。
却见沈云如面露痛苦地捂住了肚子。
唐大娘子一看便急道:“云娘怕是要早产,快找稳婆来!”
***
沈云如生产的过程并不顺利,她的胎位有些不正,孩子出来的时候险些要了她半条命。
好在,有惊无险。
她听见孩子“哇”一声哭出来的时候,整个人也像是陡然卸了力,当场便昏睡了过去。
等她再次悠悠转转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次日早上了。
她睁开眼就看见了高遥。
此刻他正坐在床边,身上的官服都还没有脱,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目光似有些复杂。
“你来了。”沈云如开口时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可怕。
她觉得口渴。
高遥已倒好了水递过来:“先润一润吧。”他说,“你辛苦了。”
沈云如接过水喝了,问道:“你看过孩子了么?”
高遥点点头:“长得像你,就是早产身子弱了些,暂时受不得风。我给他起了个小名,叫佑安。”
“佑安。”沈云如身体虽疲倦,但还是打从心里弯起了唇角,“这乳名,很好。”
高遥也笑了笑。
“对了,”沈云如缓声问道,“应战的事,朝廷最后是怎么决定的?”
她话音将落,就见高遥明显沉了脸色。
“你这么关心这件事,是因我,还是因别人?”他忽然淡淡说道。
沈云如愣了愣。
高遥神色不悦地道:“你说你回娘家来避暑,可一到巷子就直接去了谢家寻那从不待见你们的蒋大娘子,你弟弟才同你说罢太原府那边闹了些动静,你就受不住惊而早产。”
“我若不是有意打听了一下,还真不知道原来蒋大娘子的哥哥就在这次派出去的禁军之中。我就说呢,以往我劝你多亲近蒋氏的时候,你是那么不情愿,那时沈姚两家的事之后你也不曾往人家跟前凑过,怎么这回就这般主动了!”
“佑安是我们的孩子,你竟这样不顾他的安危。”他皱着眉,说道,“我倒想问一问大娘子,你与那蒋善之到底是什么关系?”
沈云如的心中霎时涌起了极大的失望和愤懑。
“我与他什么关系也没有。”她亦冷了神色,难掩怒气地说道,“怎么,只许官人你对李娘子和外头那些叫小小、大大的弟子温柔关怀,我不过顺路探问两句幼时玩伴的近况就叫对你不住了?”
“这些性命攸关的事,怎么在你眼里就只瞧得见‘情不情愿’四个字?!难道我不往如娘面前凑是因我不想么?是我没脸罢了!”
“你说我不顾佑安的安危,”沈云如轻笑了一声,“你当我希望他受这个苦么?你当我自己愿意折腾这半条命么?我肚子不舒服不是这一两天的事,夜里睡不好的时候官人知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