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时候,牌匾甚至能够为一间建筑物起到画龙点睛的作用。

如今行宫新建的地方没有牌匾,在古人眼中,便是不完整的。

而拟定牌匾一事,没有比老师更好的人选。

就在这时,姜鸿负手站定,忽然淡淡开口道:“容展,说来你这些天一直研习诗赋,不如就以此来考校一下你。”

谢舒差点噎住了,完全没有想到会被老师反将一军,而听到郎君在旁噗嗤一笑,谢舒清咳一声,这才说道:“老师,学生于此道才疏学浅,从未拟定过匾额,还请老师......”

他话音未落,姜鸿却已摇头道:“你之前不会,难道你今后便也不做吗?先试试再说。”

听到老师这样说,谢舒也只好闭口。

接下来谢舒在旁渡步沉思,姜鸿和虞楚息都没有说话打扰他。

过了一会儿,谢舒忽然开口道:“老师,不如叫‘云韶楼’吧,我想起王淮有一句诗‘九天钧乐奏云韶’,此处仙乐飘飘,倒和此意,至于上一联可以用李顺的‘百尺金梯倚银汉’。”

姜鸿在旁含笑点头道:“确实贴合此处,只是联对了,‘云韶’二字却要改一改,这云韶指的是宫廷,牌匾不可直言,倒不如取其中两字叫做‘倚云台’。”

听老师这么一说,谢舒也想到此处,默默记下。

接下来,三人又沿着旁边的白石小径过去,不到几步,便看到一处碧翠竹林,数楹修舍,虽已是盛夏却不见丝毫阳光,烟带细枝,秋水长廊,后院小井,种着芭蕉。屋内陈设皆是以竹子为材质,陈设精巧。

谢舒走到这里,不免也为此折服,刚才那金碧辉煌的倚云台其实在谢舒眼中,却不足与此相比。

姜鸿也在旁点头道:“此处倒是十分雅致,在这里读书,想必极为清静,谢舒你看此处该怎么题才好?”

谢舒已经有了思绪,他低声道:“以学生之见,此处有竹有花,是为大雅,倒不如取个大俗之名,就叫“翠竹居”便好,至于联我想到的是卢纶的‘竹动疏帘影’,下句却不知该不该用王维的‘花明绮陌春’,学生总觉得还不够贴合。”

姜鸿大笑道:“有何不可?这读书本就是周而复始,从三春之季,到孟夏之初,我知道你是觉得后面那句有些浓艳了些,不过倒不必再改,因为此句正好符合圣上的喜好。”

之后几人将新修的各处地方都走遍,在老师的指点下,谢舒赶鸭子上架般都题好了牌匾这才松了口气。

最后穿过曾经走过的石磴,清溪,谢舒来到上次西园诗会的举办地点,也就是在祈水的长亭边,只是现在已经被夷平了,如今坐落着巍峨宏伟的宫殿。

这里便是行宫的正殿,和京城行宫规制一样,房以三间为进,一进一门,十分恢弘大气。

这座行宫才是这三个月里,最紧要的工程。

姜鸿细细查看了后,便开口道:“与我之前见过的没什么区别,能在这短短三个月中做到这种地步很好,此处倒也不必再挂匾额了,等圣上来,他定会御笔亲赐,这样一来,便如同无形之威,楚息你去叫人把牌匾取下来。”

他话一出,虞楚息点点头,悄悄挠了挠谢舒的手心,谢舒这才放开郎君的手,朝他微微一笑。

等人走后,谢舒脸上的笑容迅速消失,他心绪渐沉,看来老师也清楚,顾家必然不会轻易罢手。即便他们此次没有要来西园,对方也绝对不会因此而放过他们。

这次皇帝来到金陵,一开始接驾的是顾钟,无论怎样,他们都迟一步,所以谢舒需要提前准备好一切,毕竟他与顾钟无论是身份还是地位都差的太多了。

想到这里,谢舒忍不住朝着姜鸿开口道:“老师,我觉得顾家定有后招,若无万全之策,学生担心......”

姜鸿回过头,见谢舒露出这般少见的紧张之色,倒与刚才全然不同,果然还是虞楚息对他的影响不小啊。

姜鸿不禁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道:“这世上防不胜防的东西太多,哪有什么万全之策?”

闻言,谢舒有些失望,就连老师也不知道么?

姜鸿见他表情,便清楚他心中所想,若不是要维持仪态,他差点都想翻个白眼,还把自己当神仙了?

忽然,谢舒目光一闪,脸上的神色变得慎重起来,他定定道:“学生还记得老师曾经说过,这天下大势如同江海之潮,若不想随波逐流,便要成为掌潮人,当时学生不明白,如今却已深知,陷入其中的滋味。

老师可否教学生何为搅动风云之策?”

作者有话要说:

第055章

姜鸿见谢舒果然想通了, 心情舒畅,也不枉他刚才刻意支走虞楚息了。

姜鸿早就发现了,他这个学生, 处事从容, 多谋善断, 在政治上是个难得的好料子, 只是不知为何, 他不声不响,深居简出,不像其他人那般热衷名利, 反而天生就与世无争一般。

虽说姜鸿确实是看中谢舒心境开阔,可不想他年纪小小,真就养成这样老成的性子,如今能够激起他几分心志倒也不错了。

姜鸿慨然笑道:“你能着眼于天下大势, 是一件好事。我曾经告诉过你, 顾家针对你的原因, 那你应该知道其中关节处,不在顾家。”

谢舒沉吟道:“老师, 是说三皇子邵祯?这几个月以来, 他和顾家一样, 不曾有什么其他的动作, 但这次他随皇上一起南巡, 我也十分担心......如今对上顾家,便已让人一筹莫展,何况是三皇子。只是老师, 您之前说过三皇子的秉性, 他这样不合常理的反应, 反倒让人奇怪。”

姜鸿见谢舒已有猜想,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谢舒不再犹豫,开口道:“老师曾说过,如今三皇子和太子正是水火不容的关系,这次皇上南巡,令太子监国,代为处理国事朝政,这无疑加重了太子的威望,让太子这边有了更多的砝码。如今处于劣势的便是三皇子,他若想挽回局势,只有两个办法,在京城那里,给太子制造一些难以处理的麻烦,或是在皇帝身边,讨他欢心,当然后者比前者要容易许多。在现在这种局势下,三皇子自然不会轻举妄动。”

姜鸿点点头又摇摇头道:“容展,你后面分析的不错,这确实是三皇子没有动手的一些原因。”

说到这姜鸿继续道:“但你有所不知,三皇子此时和太子乃是平局。”

谢舒没想到老师竟然这样说,这太子监国相当于表明皇上对继承人的认可,将国家大势全权交给太子,既是一种信任也是一种考验,难道这其中还有他不知道的内情不成?

姜鸿解释道:“容展你也算学贯古今,看过许多史书,那你该知道这历来太子监国,有什么规矩?

第一,太子一人主理朝政,三公九卿从旁辅佐,可皇上却依旧要让人将军国大事汇报于他再做处理。第二太子监国便等同于副君,所以礼制上会有所改变,太子朝冠应有所加冕,但皇上并未应允。第三太子监国的情况,往往发生在帝王或是御驾亲征或是重病不起,这一次却是南巡,而太子监国大权在手,诸位皇子本该在京城听命,可现在,皇上将其他皇子都带了过来.......”

谢舒闻言皱紧了眉头,照老师这样说,太子确实不算占了上风,反倒是跟在皇上身边的三皇子还有操作空间一些。

而且帝王的所作所为,也让这场本就捉摸不透的储君之争变得更加扑朔迷离起来。

难怪邵祯会这么眼热这个位置,因为他确实看到了足够的希望。

姜鸿也喟然长叹道:“陛下对储君属意不定,会让朝野上下都人心浮动,加上本来如今朝中便党派林立,此等举动只会让双方互相倾轧,消耗国力。”

说完这句话,姜鸿重新平复好心情沉声道:“不过,容展,这也是你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