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翔觉得这简直匪夷所思，你徒弟还是养女，受这么重的伤，你不守夜说岁数大也就算了，连电话也不接？这可真是捡来的孩子是吧？ ”王天阳倒是痛快的报了电话号码。

周翔存下来，这俩人就走了。周翔看着睡在床上的花解语，有点替她难过。这师傅真是一点不那她当女儿看，他想起自己和秋姨相处的细节，算了，不是亲生的就不是亲生的。

他们一走，病房的光也跟着暗了下来。花解语这间是单间，周翔在床前坐下来，看着各种监护仪滴滴的叫。坐了一会儿，他觉得不放心，又电话找关系打听花解语的主治大夫。

电话里的朋友问：“谁病了？要打听大夫？”周翔看着睡梦中的花解语，说道：“挺好一个朋友。”又补了一句：“合作伙伴。”

对方笑：“你啊，合作伙伴是不是有点多，什么时候能有个过日子伙伴？”周翔看着花解语：“能活着救不错了。哪那么多要求？”对方不再开他玩笑，跟他说会找关系跟大夫打招呼。

周翔再次坐下来，看着花解语。他其实应该现在理一理思路，公司一天没去了，他看到好多审批信息都是未读状态。他也应该好好想想花屏升花解语这两天跟他科普的狩怨师这个组织。可是他什么都干不下去，他就不停的看仪器，仪器显示很平稳，但是他就是要一直盯着看，看的是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

朋友跟主治医打过了招呼，大夫下班前又过来看了下指征，告诉周翔一切平稳，不必担心。他也会安排护士增加巡房频次。周翔道过谢，送走大夫再次坐下来。

盯到后半夜，周翔终于眼皮打架了。迷迷蒙蒙中他做了个梦，梦里他在一片奇怪的石阵里，周围的石头发黑，还有一个成筒状的石柱立在那里。周翔知道这是梦。就是那种知道是梦但是醒不过来的状态。

他朝远处的石柱走过去，脚下的那些沟壑凸起奇形怪状的石头，似乎在轻轻流动。周翔走几步停下来，那些石头没有变化，他再次迈步脚下的石头又跟着走。周翔试了几次，他停，石头就停，他一走石头又开始活动。

但石头不是跟着他走的，他们好像自己要排成什么队形，似乎他走的走动给石头注入了能量。就好像那种科技馆的自行车发电体验装置，他要一直骑，电灯就会亮起来，他停下来了，灯泡就灭了。

现在他走着，那些石头就动，他停下来，石头就慢慢停止了运动。周翔想，反正是梦，走走看嘛，看看他们能排成什么样。他继续朝前走去，他快走到那石柱跟前时忽然想起来这些石头为是什么了。这些有着奇怪花纹的石头，都是火山岩。那些奇怪的沟壑是岩浆翻涌形成的翻花。那根石柱是火山堆柱。

他停下来，脚下的石头也开始停止了运动。

他顺着石头运行的方向看，远远的有座锥状的山，是火山？看脚下石头的样子，这些火山岩至少已经形成几万年了，它们之前应该是从那个火山流下来的，现在是要流回去？那是……要倒流？

周翔望着远处的火山眯了眯眼睛，“怎么不走了？”周翔回头，李魏在他身边：“兄弟，你怎么不走了？”周翔张了张嘴，他问：“我终于梦见你了？我们能交流了？”李魏朝他四指回勾：“过来呀，走过来呀。你得走，别停下。”

周翔不敢动，这个梦让他觉得诡异，他想醒过来。李魏还在招呼他：“来呀，过来救我……”周翔犹豫着要不要迈步，身后突然有人说：“不要去！周翔！别动，哪都别去！”周翔猛然回头，花解语坐在她身后，超他伸出一只手：“周翔，拉我起来！”

周翔刚伸出手，身后一只小石子打到了背上。周翔转头，李魏拿着一颗一颗的小石子扔他：“喂，你走不走？不走我砸你了？”周翔站在李魏和花解语中间，两个人都看着他。他左看看右看看，李魏忽然吼道：“你走不走？你不走我就砸死她！”

他忽然举起身边的火山柱朝着花解语砸了下去。 “解语！”李魏大喊一声，朝花解语跑去。可他脚一动，底下的石头又转起来，层层叠叠的旋转越转越快，那些火山岩仿佛商场超市的购物车扶梯卡着他的脚朝山顶运输。

“碰”石柱落下，眼前砂石腾起。周翔大喊：“解语！花解语！”他的手被一只手轻拍，他听到有人叫他：“周翔？周翔？醒醒！”周翔睁开眼，天已经微亮。他想起自己所处的方位，忙去看病床。

这一看不由得惊喜，花解语已经睁开了眼睛，正一支手臂撑着探身拍他的手。见周翔醒了，花解语缩回了手，悬在空中。周翔绽开笑容，说：“你醒了？”

花解语也朝他笑笑，旋即皱眉。周翔忙问道：“怎么哪里不舒服吗？”

花解语动了动身子，朝周翔再次伸手：“周翔，拉我起来。”

周翔一瞬有些恍惚，刚在梦里，花解语也是这样跟他说话：“周翔，拉我起来。”连语气都一摸一样。见周翔不说话花解语又补充了一句：“我的腿使不上力气……”

第34章

花屏升之前已经帮花解语整理好了，周翔倒是没有什么尴尬的不方便。听花解语说腿使不上力气，周翔连忙扶她起来，然后问道：“是不是躺太久，恢复的慢？”

花解语凝神思考了一会儿，摇摇头。她掀开被，两条腿笔直的铺在床上。花解语用手指戳，越来越用力，之后是用力的拧，掐。周翔急忙按住她的手：“是没有感觉吗？”

花解语两个眼睛都是惊恐：“是的，周翔，我没有感觉。这两条腿就好像不存在……”从周翔认识花解语开始，她就是自信的，甚至有些飞扬跋扈。她对怨兽出售狠准，给周围的人洗脑毫不犹豫，她跟怨灵斗，即使怨灵睁眼也只是自责。

但周翔从来没见过花解语这样惊慌失措。他跟着心脏一紧，说道：“可能只是暂时的，你刚醒，要恢复恢复，别紧张。”这样安慰的话显然对花解语没用。病号服宽松，她动手把裤子往上拽。无奈腿动不了一点不配合，拽个裤子都费劲。

周翔急忙说：“我来帮你。”他把花解语的裤子卷上去，倒抽了一口凉气。花解语的腿上陆续浮出了十几个像人脸一样的形状。似乎被他们卷裤腿的粗暴行为吓到，这些人脸又都隐藏在了皮肤里，腿上蒙了一层黑雾。

就这一眼，周翔已经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去看花解语，花解语却镇定了。她把裤腿往下盖，淡淡的说：“怨毒。天阳给我看过了吧？”

周翔点点头。花解语笑了，她像是跟周翔说，又像是跟自己说：“那就是没救了。”说完，她忽然摆了个手势，念咒掐诀。周翔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你干什么？”花解语的声音冷淡的像随口谈论天气：“既然救不了那就彻底散了他们，难道还要等他们成型吗？”

周翔依旧按着她：“那你的腿呢？你这样消散他们，腿还能保住吗？”花解语淡淡的笑：“已经被他们寄生了，肯定要一起消散啊。”周翔依然没有松手，他劝道：“你不要着急，昨天王天阳和你师傅走的时候，说等你醒来看看情况，还没说进一步怎么办。这个情况是不是等他们来了再说？”

花解语看着他，说道：“我不能让我的身体里，浮出怨兽。”周翔急了，他突然想到，说道：“不是说怨兽以怨为食吗？你是狩怨师，你又没有怨恨谁……”

“呵……”花解语笑了，她摇摇头，说道：“周总，你太高看我了。狩怨师也是人，有人就不可能没怨。上学公交车太挤还得爆个粗口呢，我们怎么可能无怨无求？”她又低头笑了笑，说：“您知道那么多孤儿，我师傅为什么挑我做她徒弟当狩怨师吗？”

周翔不想知道，他直觉感受，一定不是好的理由。果然花解语说：“因为我身上怨气重啊，我是怨兽最喜欢的食材，一旦我不能抵抗怨毒，我比其他人更容易孵化怨兽。我师傅带我走，让我做狩怨师，教我免疫怨毒的方法，是为民除害啊……”

她边说边笑，笑容自然灿烂。周翔却觉得浑身泛起彻骨的寒。但他死死抓着花解语的手，花解语挣脱不开，她说：“你有灵眼，您看到了，十几只怨兽，即将化脸。我现在不先灭了他们，等他们一只一只从我腿上蹦出来，那不知道会死多少人。”

周翔依然拽着她：“可是你没有特定怨恨的对象，你不会让他们成型的。”花解语笑着摇头：“周总啊，我对我自己都没这么大的自信。怨恨是什么是人本能的情绪啊。除非我死了，不然我控制不了我会怨。这是人的本能。”

电话响了，周翔看到手机上闪烁着花屏升的名字，他连忙对花解语说：“你师傅，你先跟你师傅商量商量再下手也不迟啊！”

这句话显然对花解语管用了，她手劲松了松。周翔不敢放松，说：“我帮你接？”花解语笑了，说：“放心吧，我接电话，不能念咒。掐不成决。”一边说一边点了接听。周翔总算松了口气，但依然戒备的看着花解语。

花解语朝他笑，笑容就好像在哄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她对电话说：“师傅，我中了怨毒，腿上有十几只怨兽脸雏形。”依然是平平淡淡的。

花屏升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说道：“先不要动，我和你王叔叔就快到了，我们昨天就担心会有这种情况，天一亮就赶快往这边赶。”花解语也沉默了一下，说：“师傅，你知道的，我……”

“等我去再说。解语，不要自作主张，等我们到了，让你王叔叔看看再决定。”花解语的手背上多了一滴眼泪，她随意在眼角擦了一下，笑着说：“好，师傅，我等你们。”挂断电话，她抬头看着周翔：“放心吧，我答应我师傅了，我不会乱来的。”

周翔转身去按呼叫铃，花解语诧异，问他：“您干什么？”周翔说：“主治医说了你醒来要告诉他。”跟护士站通完电话，他坐在花解语床边，给她倒了一杯水，花解语道谢接过来。

周翔问她：“花解语，你伤的这么重，那你师傅不陪你，你不怨她吗？”花解语继续脸上的笑容，她说：“怨啊。我心里有个声音，一直是怨的。从小到大，我没爹没妈，除了孤儿院名义上的'妈'就是我师傅，我一个协会外的小孩，孤零零的在狩怨师学校长大，遇到任何不开心的事，我怎么能不怨？”

周翔想了想，忽然问：“所以，你着急对自己的腿下手，是因为你担心……你师傅？”花解语突然把头偏过去，不看周翔。她看着窗外，说：“我不知道我爸妈是谁。我有印象起就是在孤儿院的。后来我大了一点，身边有小朋友被爸爸妈妈接走，或者被领养……”

“还能被爸爸妈妈接走？”周翔奇怪的问道，既然送去了孤儿院，那怎么还会有爸爸妈妈？

花解语说：“对啊，爸爸妈妈。我也是花了很多时间才明白，我们这个孤儿院其实主业是'寄养'。为什么要寄养呢？因为我们这些孩子的爸爸妈妈，都是服刑人员。所以，爸爸妈妈服刑结束会来把自己的孩子接走……还有就是，如果爸爸妈妈被执行了死刑，就只能等着别人领养了……”

她背朝着周翔，声音淡淡的，脊背挺直。可是她忘了，她面朝着窗户，周翔在倒影上看的清楚，她的眼泪一串一串的落下来。

周翔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时候他更想李魏了。如果是李魏，这种时候他一定知道应该怎么办，怎么做才能让面前的人好受一点。

花解语很快平复，她再转回来时还是挂着淡淡的笑容。她说：“怨气重容易中怨毒，被怨兽吸附。但也有优点，就是练灵眼特别快。算是以毒攻毒吧？其他的收怨兽的术也更容易吸收。缺点就是化毒解毒的功很难练。只能靠练功练出免疫力。一旦免疫攻破了，就很难清除怨毒。”

周翔的拳头纂起来，他不知道自己能干点什么，他的手应该伸出去，拍拍她的肩膀，低声说些安慰的话。可是他觉得自己做什么都是多余的，她表现的那么坚强，他的任何动作都是一种多余和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