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仵作?”不知哪家深闺小姐一脸晦气地道:“我听?别人说仵作是贱籍,贱籍怎么?能与我等同席……”
陆乘渊听?了这?话,眉心一蹙,蓦然侧目望去,眼尾凌厉森冷。
人群中两名大约十五六岁的女子登时吓白了脸,其中一个?下意识去瞧薛茹心的神色,薛茹心眉眼低垂,始终未发一言。
其实这?几人说话的声音很轻,奈何薛南星耳力不差,周围又静得?很,这?话还是被她一字不落地听?了去。
陆乘渊脚下的步子忽然慢下来。
薛南星以为他有事?吩咐,三两步上前,却听?得?陆乘渊道:“那些人说什么?你不必在意。”
薛南星本?就没将那些人的话放在心上,眼下听?他这?么?一说,反倒有些错愕,“嗯?”
陆乘渊垂眸看她一眼,又移开目光,悠悠淡淡地道了句:“本?王觉得?仵作很好?。”
霞光斜照入苑,云团一丝一缕,拉得?又长又薄。
她怔了一怔,绽出个?明媚的笑,“我也觉得?仵作很好?。”话一出口,她又觉得?似乎该有来有往,一顿,似有若无地道了句:“王爷也很好?。”
宴席开在西华宫内的凤鸣苑,苑中铺了一条花圃,花圃中间?种着半人高的水竹,自然地将宴席分为左右两边。左边是男宾席,右边是女眷席。
苑中央支了个?露台,届时笙箫歌舞便尽在这?台上看了。
此间?已是酉初,众人已分次入席。因着是家宴,到场的皆是皇室宗亲,即便有臣工,也得?像魏家这?种与皇室有姻亲关系的大世家。
宴席是一人一桌的小几,小几上已布好各式茶点、琼浆玉液。
二人还未入席,就听?身后有人唤道:“耿星?”
不必回头就知道是谁。
凌晧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手搭上薛南星的肩头,“师父,你怎么?也来了?”
“世子?“薛南星一顿,瞧清凌晧身边还有一人,颔首道:”魏大人……”
倏然间?,身后又是一道厉声呵斥,“勾肩搭背,成何体统!”
来人一袭暗纹蟒袍,眉心虽皱着,眉目却是温雅的。能着蟒袍者,也就只有大晋唯一的亲王琝王了。
陆乘渊恭敬一揖,“舅舅。”
凌晧悻悻地收回手,随即一本?正经地介绍道:“爹,这?位便是孩儿时长向您提及的程耿星。”言罢,转头又朝薛南星道:“这?是我爹。”
这?介绍未免太?过?随意,琝王凌澈顿时面色铁青。
薛南星赶忙躬身施礼,“草民程耿星,拜见琝王殿下。世子时常提及殿下英明睿智,今日得?见真颜,方知‘闻名不如?见面’,殿下气度,实乃非凡。”
琝王听?了这?话神色才稍稍缓和?,目光审视一眼薛南星,颔首道:“嗯,还算是少年才俊。”又瞥了眼自己的宝贝儿子,摆了摆手,“罢了,你们年轻人且去叙话,本?王就不掺和?了。”
琝王一走,凌晧如?释重负,一会儿问陆乘渊怎么?带了薛南星来,一会说这?两日他如?何安抚琴枝姑娘。末了,他道:“琴枝姑娘执意要设宴多谢咱们,我已经替你们都应下了。方才知砚是答应了,师父你是大功臣,一定得?来。”
此案明面上已了,当日琴枝姑娘找的是薛南星,此后她一直没得?着机会好?生?安慰琴枝,便觉得?无论如?何也该去见琴枝一趟。
于是她点了点头,“也好?,不能枉费琴枝姑娘一片心意。”可话一出口,又想到还有一个?人,随即抬头看向陆乘渊,“王爷可要同去?”
此问一出,陆乘渊有些犹豫。
这?种场合他向来是不去的,他也不愿去,然此刻却忽然有个?不可名状的念头让他非去不可。心里这?么?想了,他也就这?么?说了,“好?。”
几人一来一去被魏知砚看在眼里,他默了默,突然调转话头对薛南星道:“耿星,今日虽是家宴,坐无定席。但他们一个?个?都是太?后心尖上的人,自然要靠近上坐,不如?你与我同坐?”
这?话虽有些突兀,却也在理,大晋最金贵的人都在这?里,即便是皇上亲自召见,也不好?与一众皇室宗亲坐在一块。
薛南星扫一眼坐席,对陆乘渊道:“王爷,魏大人说的在理,不如?……”
陆乘渊冷着一张脸,只觉此人除了验尸,就只剩一颗榆木脑袋。他懒得?应她,径直道:“既然坐无定席,那便与本?王同席。”
凌晧一听?这?话,双眸一亮,还能同席?
他见薛南星怔愣着没出声,凑过?去低声道:“你若不愿意,便与我同席。咱们俩好?好?畅饮几……”
“杯”字未出,陆乘渊一个?眼风扫来,凌皓顷刻息了声。可转头他又瘪了瘪嘴,小声安慰薛南星,“没事?,待会儿我坐你邻席。”
薛南星:“……”
酉正,太?后入席,坐下左侧依次是琝王、驸马、魏太?师及其他同系宗亲。荣安公主因情况特殊,与驸马同席,若是不说话,倒也察觉不出有异。
右侧坐首是空席,薛南星隐约听?见内侍禀报,皇上仍在德政殿训斥太?子,想来这?空席应是留给?太?子的。
再往下是便陆乘渊与薛南星、凌皓、魏知砚……皇上膝下还有两位未及冠的皇子,以及一位刚满一岁的小公主,因着年幼,与各自的母妃坐在女眷席。
陆乘渊方介绍完席间?众人,凤鸣苑一头便有内侍唱道:“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花圃两旁一众臣工女眷纷纷起?身,分立两侧,对着中间?拜下。
内侍高举华盖,仪仗煊赫威扬。景瑄帝阔步踏入,目不斜视,似有不悦,皇后与太?子紧跟其后,亦是神色凝重。
帝后走至上首方,向太?后行过?礼,便就席入坐。
薛南星多少听?说过?一些十一年前那场腥风血雨的夺嫡之争,当年勤王斩慎王,囚太?子,平宁南,诛杀叛党余孽近万人,朝野上下至今仍是谈及色变,人人自危。
她忍不住好?奇,这?样一个?杀伐果决的帝王会是什么?样子。
薛南星掀起?眼帘悄悄去看,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位面容极其清俊的中年男子,眉目朗朗如?日月入怀,出乎意料的温润,甚至有几分说不上的亲切。一旁的魏皇后穿着云霞纹饰的紫衣,容颜极是明艳,灼若芙蕖,一双凤眼微微上扬,顾盼间?有种仿佛有辉光自她体内透出,真正的容光照人。
太?子则是十四五岁模样,稚气未褪,朝上首三人鞠了一礼,便一脸愠色地入了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