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暮的风吹来,一缕发丝从簪中脱落,拂过她盛满月色的眉眼。

魏知砚眸色渐深,抬手拂开她散落的鬓发,“南星,从始至终,我都只对你好,此生此世,也只对你一人好。”

话音落,一个珍而重?之的吻在她额间落下。

薛南星微颤着阖上眼,便有一滴泪从眼角滑落。

这个吻缓缓落下,轻柔地触碰在她的睫,她的鼻尖,吻去她脸颊上的泪痕。就在双唇即将相触的刹那

“嘭”一声闷响,紧接着“哐当”一声,酒壶砸在甲板上,摔得粉碎。

“哎哟喂”底下传来一声痛呼。

薛南星如梦初醒,撑着开魏知砚的前襟探身去看。

“当心!”魏知砚捞回她,然而二人还未及多言,就听见底下炸开了锅:

“他?奶奶的,是谁!?谁在上面?”

“快来人,给老子抓住他?们!”

声音很快引来护卫,杂乱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逼近。

薛南星站起?身,一把拽住他?的手腕,眉眼弯弯,“魏大?人,要不要跟我逃一次?”不等回答,人已经拉着他?跃向邻舱的屋顶。

魏知砚任由她拽着自己?纵身跃下檐角,在错综的廊檐间穿梭,猫腰躲过灯笼的光亮,一路往画舫外的长桥逃去。

“这边!”薛南星回身扬眉,明亮的眼含带笑意,鬓边青丝在风中肆意翻飞。

魏知砚抬眼看去,前方是暮色,是长街,是水上浮灯和她。

千花灼眼,月色流光里,是他?多年来,杳渺不及的一场梦,此时此刻,却紧紧拽着他?,如此真实地触碰着他?。

……

两人一路奔至街尾,在魏家马车旁才?停下脚步。

薛南星扶着车辕轻喘,回头望向来路,笑道:“堂堂京兆府少尹,居然跟着我当了一回梁上君子!”

魏知砚气息微乱,却也不禁莞尔。

薛南星喘匀了气,方才?的酒意似乎也散了大?半。她忽地想起?什么,摆着手道:“不对,方才?太?过着急。你是京兆府少尹,他?们若真要抓人,你大?可以站出来说要将我带回衙门问话,还能演一出英雄救美的好戏。现在倒好,若是被人瞧见堂堂京城第一才?俊被个‘男子’拉着跑,明日?不知要传出什么闲话来。"

魏知砚笑意温润,握住她的手,“英雄救美也好,月下私奔也罢,左右都是你,在下甘之若饴。”

薛南星耳尖一热,慌忙抽回手。

魏知砚望着落空的掌心,怔了一怔。

薛南星低声嗫嚅,“你不是还与薛家大小姐有婚约吗?若是被人旁人瞧见你与?‘男子’亲昵至此,叫人家姑娘日后如何自处?”

方才还失落的眸中漾开笑意,魏知砚收回手,郑重?其事地作了一揖,“遵命,我的薛家大?小姐。”

薛南星也弯了弯眉,可笑意只一瞬便褪去,声音忽然转低,“可是我怕自己?没办法……”

“没关系。”魏知砚知道她想说什么,但他?不愿听,更不敢听,于是只好小心翼翼地重?复,“没关系,我不在乎。”

薛南星摇头,“可这对你不公平。”

“我不要公平!”魏知砚近乎慌乱地截断她的话,又短促地笑了一下,“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要。”

薛南星不解地看向他?。

此刻,没了画舫的华灯,只剩月色自他?身后浇下,她该是什么也瞧不清的,却自他?这一笑里辩出了几分卑微。

薛南星心里莫名有些?难过,却知这难过不该示人,甚至根本不该有。

薛南星强行搅碎满腹纠结,从怀中取出一块素白巾帕。

魏知砚借着月色看去帕子上“星”字绣纹下,多了一个歪歪扭扭的黑色字迹,像是一个未完成的……“石”字?

“是‘砚’。”薛南星咬了咬唇,“那夜你将帕子还我后,我便开始绣了。可我实在不善女红,笨手笨脚的,熬了一整夜也只绣成这样?。隔日?便匆匆去了宁川,这帕子也落在京城了。”她顿了顿,望进他?的眼里,“回京这些?时日?,我想明白了。宁川的种种,终归是要放下的。若你不嫌弃这蹩脚的绣工……我想把它?绣完。”

她睫梢一颤,又低下头去,“你说你什么都不要,那我许你这块帕子的承诺,你要吗?”

魏知砚愣怔地听薛南星说完,片刻,伸手将她揽入怀中,俯下脸,“要。”

他?想,这丝光亮无论真假,他?都要。

魏知砚送薛南星回到薛府时,戌时的更鼓早已响过。薛南星坦言是瞒着二婶偷溜出来的,执意要从后院翻墙而入。见识过她今晚矫健的身手,魏知砚便也由着她了。

月色如水,他?站在高墙外,笑意清浅地抬目望去,那道纤细的身影利落地翻上墙头,探出一截皓白的手腕,朝他?挥了挥,转眼便沉在暮色里。

魏知砚眸中笑意也跟着沉了下去。

他?在幽暗的后巷独自站了一阵,直到确认院内再无动静,方才?转身,然而甫一行至薛府正门,脚步忽地顿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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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乘渊离京不过半月,大?理寺的案牍已堆积如山。

这些?几乎全是他?离京前部署下属去查的各地换粮案线索。虽说这些?案子都与?龙门县一案相似,皆没有直接证据指向魏明德,但细究之下,近几年的几桩案子竟都有一个共同点?被调包的粮食最终都辗转流向了西南边陲。

如今宁南国突然犯境,魏明德已然按捺不住,越是按捺不住,越容易露出马脚,而这正是最好的突破口。只要详查西南督军的军粮调度,必能寻得蛛丝马迹。

他?迅速整理好线索,快马入宫,却在御书房得到了景瑄帝头也不抬的一句:“你太?心急了。”

“心急?”陆乘渊不解,“如今西南督军已开赴宁南,若他?们借平叛之名暗调私兵入京,那一切都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