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泪盈于睫,片刻之后?,才?慢慢点了点头。
不出一刻钟,屋外?传来急促的叩门声:
“好了吗?”
是方才?的秦嬷嬷。
“好、好了……嬷嬷等等,马上就出来。”婢女高应一声,转而将目光落向铜镜里映出的一张清丽脱俗的脸,怔怔地叹了一句:“小姐真美?。”
朱砂笔在眉心落下一颗红痣,铜镜里的人搁下笔,又抬手扶了扶发髻上的玉簪,迟疑了一下,将玉簪取出,塞入腰间。
“小姐,这玉簪好看?得很,为何不戴上?”婢女歪着头,满脸疑惑地看?了又看?,随即又担忧道:“这样?会不会太素了?要不还是戴上吧。”
“这玉簪……不能被他见到。”
不等婢女反应过来这个“他”是谁,薛南星站起身,认真嘱咐道:“方才?我教你?的,可都记住了?”
婢女咬了咬唇,“嗯,记住了。小姐放心,奴婢一定不会说错。”
薛南星浅浅一笑?,“好。我走之后?,你?去寻一身仆从的衣裳给你?家小姐换上,出了别苑往东走。三声布谷鸟叫后?,会有人来接应你?们。”
婢女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眶微微泛红。她喉头哽了哽,将手中绢纱递过去,“小姐,你?也要小心。”
薛南星笑?着接过绢纱,别在两鬓,又取过一旁草卷纹衣帽架上的披风,戴上兜帽,对婢女一点头。
婢女会意,转身出去,将门打开,“嬷嬷,好了。”
秦嬷嬷生得一副窄额阔脸,眼睛却生在额顶。她不耐烦地白了婢女一眼,便大步越过她,朝里屋去,刚走出几?步,却冷不防撞见一道清丽的身影,袅袅婷婷绕出屏风。
秦嬷嬷脚步一滞,上下打量一眼眼前之人
身披雪絮绛纱披风,披风下的绣荷纱裙若隐若现,披风的兜帽很大,罩住她的大半张脸。
秦嬷嬷皱起一张脸,“捂这么严实做什么?”
薛南星沉默了一下,慢慢摘下兜帽,露出一对眉眼,和眉心的一抹红痣。
秦嬷嬷怔了一怔,似是看?呆了去。
薛南星并不担心。此刻,她只露出一对半垂的眼眸,纤长的睫羽遮去她眸中大半光华,又因?用了柳烟儿惯用的脂粉。乍看?之下,根本不会有人猜到眼前已换了个人。
果?然,秦嬷嬷很快回过神,质问道:“怎的打扮得这么素净?是不懂规矩,还是故意给我使绊子?”
“哦,小姐说了,方才?听青姐姐说沈大人在宴席上对她们几?个都不感兴趣,怕是不喜欢打扮太庸俗的。素一点儿……新鲜。”婢女忙步上前,抢声道。
秦嬷嬷又瞥了她一眼,须臾,鼻子里“嗯”出一声,“眉心点痣,素纱遮面……行吧,算你?花了点心思。”说罢,又抬起肥厚的双掌拍了两下。
“啪、啪”两声脆响,一小厮应声从门后?绕出来。
秦嬷嬷拿下巴指了指小厮手中的酒盘,“这个你?端着,待进去了,喂给那位沈大人。”
薛南星的目光顺势落在酒盘上,一壶两盏。她心中了然,想必里头装的正是那味“幻情”。
她暗暗沉了口气,在心里盘算着:待进了汤泉池,只要“不慎”将酒撒了,再借着换酒的由头出来换身行头,而后?瞅准时?机告知?陆乘渊,便算大功告成。
心思流转间,薛南星神色如常,双手接过酒盘,微微欠身,跟着秦嬷嬷往外?走去。
甫一踏出门口,秦嬷嬷阴恻恻的叮嘱又在耳畔响起,“这酒可不是普通的酒,沈大人也不是那么好应付的,待会儿无论如何都得让他喝下。要是出了什么岔子,有你?好受的!”
薛南星不敢多言,只轻轻“嗯”了一声。
怎料秦嬷嬷听了她这不温不火的回应,以为她是不情愿,忽地顿住脚步,侧目狠狠剜了她一眼,“老身会在门口亲自盯着,你?可别想耍什么花样?,躲懒偷奸。”
薛南星脑中嗡的一声,整个人都懵了。
什么?盯……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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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沿着游廊往前,身侧是花木扶疏,脚下有活水流经,当真是屋在泉上筑,人于画中行。
可薛南星哪有半分心思欣赏,只觉脑中一片空白。
她甚至有些后?悔,后?悔当年没?跟着街头变戏法的学几?招偷龙转凤的技艺。这般情景,她如何能在四目之下,不动声色地骗过秦嬷嬷,又不至被陆乘渊发现。
眼下可谓进退两难,只盼着这段路能再长一些,长到让她想出应对的法子。
然而念头未落,身前的脚步倏然停了下来。
“何大人。”秦嬷嬷身形微屈,恭敬地行了一礼,“都安排好了,大人放心。”
薛南星收回脱缰的神思,也跟着福了福身。
“嗯。”何茂应了一声,目光先是落在薛南星手中的酒盘上,须臾,又缓缓上移,定格在她身上,“身段不错,脱俗如雪中青莲。再抬起脸来,给本官看?看?。”
薛南星自心尖处提了口气,摘下兜帽,慢慢抬起头来。
何茂自恃阅人无数,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媚色倾国的花魁,温文秀美?的小倌,到底不过一副空皮囊。
可映入眼帘的这张脸,怎么说呢?
除了耳侧的琉璃耳坠,未戴任何珠钗,却衬得一对眉眼格外?清艳夺目。分明浸于昏黄的幽光当中,却犹如淬了星辰一般明亮。
最妙的还属眉心那抹朱砂痣,宛若观音在世般脱俗,却又因?眼尾用脂粉勾勒出上翘的弧度,平添了几?分摄人心魄的妩媚,衬得这半张脸疏离却莫名诱人,让人不由生出要占为己有的欲望。
何茂呆愣片刻,旋即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不错,不错,不愧是云香楼千金难求一面的头牌。”
他连赞两声,对着这样?的美?人儿,声音都不自觉放柔了几?分,倾身道:“你?可知?道待会儿要做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