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其他人陆续落座,其他的茶点也都上齐,奉星如又为他盛了一碗粥。递碗时,他低声说:“你瘦了。”
柏兰冈怔了一霎,他舀了勺粥,撇下眼帘。奉星如听见他应了个鼻音。
“今天的粥不合胃口?”
柏闲璋的声音吸引了众人的视线,只见柏淑美拒绝了佣人要为他盛粥的动作,只搛了些粗粮糕点,细细抿着。他闻言,只说:“不舒服。”
“又犯了?”
他点点头,柏闲璋便叹了口气,叫来管家,吩咐这段时间常备着药膳。柏千乐也不敢造次了,忙问他怎么了。
“胃炎,老毛病了。”柏闲璋替柏淑美答了,柏淑美脸色也是白里透青,想来昨夜不知道有多难捱。柏闲璋看不过眼,问他吃药了没有,随后让人撤了不适合他吃的东西,换了他能吃的摆上,又让管家请医生配药……他交代完七零八碎的事项,特意提醒柏千乐:“你也当心,该吃饭吃饭该休息休息,别跟不三不四的人在外面鬼混。”
柏千乐好气又好笑,柏闲璋睨他一眼,那眼神分明不屑谁不是这么过来的,年轻人那些花样,真玩起来,他比柏千乐清楚多了。
走之前管家送上一盅甜羹,向柏闲璋复命。这份羹份量并不多大,柏家人吃用精细,盛饭用的瓷碗规格不过掌心大,这样小的碗,也只装得两三份。一份摆在奉星如面前,一份送向柏淑美。柏千乐抻了脖子望去,只闻到一股药材味,羹里清亮,沉着党参鸡头米之流。
“枣仁宁神,黄芪提气,原本炖给老二媳妇的,五,你先用。今晚另外煲你的。”柏闲璋发话,柏淑美搅着甜羹,吹了吹热气,“也够了,不用那么费事。”
这话不假,但柏闲璋不同意。虽则党参补脾生津,黄芪益气,考虑到柏淑美的胃病厨房特特换了粳米改用芡实倒是温补脾胃的配伍,但终归是入气血更多。他坚持请医生来诊一诊,专门拟个方子养养柏淑美的胃。
柏千乐才不管他们这些理论,他是个人来疯若是单单谁有一份,他不见得有兴趣,但听柏闲璋说是专门炖出来的,且又只分得些许,他便心痒。他看了看柏淑美,又哀哀地投向奉星如。
奉星如见他巴巴的视线,狗子馋食垂涎欲滴也似,不由好笑:“干什么?”
柏兰冈瞥了视线过来,柏千乐蹭到奉星如身边,大声埋怨,怎么没人分他一口。又巴着奉星如的衣角,问他好不好吃。
柏闲璋气也不是笑也不是,他斥柏千乐这副馋象,看了眼盅底,还有些边角,亲自舀了出来,让柏兰冈转给他。
不多,哪怕碗里盛了小半,也只够两三口,尝个味道而已。药膳能有什么好滋味,甜不是甜,苦不是苦,他吃完了,呸呸吐掉渣滓,后悔极了。
由他这么一闹,早晨倒是轻快的。
柏闲璋和柏淑美出门前,众人站在廊下送他们,柏闲璋这几天兴致颇高,抑或是见他们气色不是累就是疲,难免忧心,话就比往常多了他让柏兰冈好好休息,若不是要紧的事放放也无妨;又对柏千乐耳提面命,令他务必上心,好好为柏兰冈分忧;到了柏淑美,管家把药和茶点小食一并塞给柏淑美的副官,他点点头,让副官盯着他的大校吃饭吃药。
奉星如在一旁候着,原以为到他为止,却不料柏闲璋话音落下,停了一停,最后竟落在他头上。
“弟妹,”奉星如抬头,只见众人的视线都随着这一声都落在他脸上。在柏家这几年,他难得这样被瞩目过,他茫然地应声,柏闲璋对他的语气竟是罕有的平和、关切:“你精神也不算很好,如果不要紧,不妨请个假和老二一起休养休养。”
他下意识抬眼,看向丈夫虽然面上掩饰了,但男人眼里依然流露了些微意外,他提起笑,婉拒了。
柏闲璋凝视他片刻,点了点头,躬身坐进车里,柏千乐随后。柏淑美也带着副官上车,奉星如和柏兰冈目送他们两辆车子远去,他准备下车库时,柏兰冈叫住了他。
男人说,别人送了些参,左右他用不着,不如让他拿去泡水喝。
奉星如垂眸静了静,应下了。
他在车里等着,原以为柏兰冈会派人送来,没想到却迎来他亲自下地库的身影。
他要下车,柏兰冈挥了挥手,大步流星走来,手里扣着车钥匙。
奉星如听见他说,东西在车里,奉星如的视线随着他的话投向角落一抬酷黑色的大G,他顿了顿,奉星如也就收回视线,发现他撑着车框,深邃的眼窝里,两只眼珠正凝视自己。
他听见男人说,干脆,我送你去吧。
二奶奶:吃老婆剩饭才是好男人
回来交公粮啦 微博更到了40章,还有些番外,我这边一天搬一章吧。
37
结婚四五年,奉星如坐上柏兰冈副驾的次数屈指可数上一次是什么时候已经记不清了,恍惚是哪位亲友的丧礼,他们一身暗色西服,雨丝斜斜,打在窗前,被雨刮无情地刷掉。死亡这个词带来的沉闷和低迷雾一样在车厢里缭绕。
不是什么很好的回忆。
而这辆车黑色光漆的奔驰G550,经由巴博斯改装,换了天蝎排气管,点火的时候,声浪极其嚣张。回荡在地库里,奉星如看见柏兰冈嘴边挂起被取悦的笑意。这是柏兰冈近两年最心水的爱车,别说坐上副驾驶,奉星如连门把手都没敢碰。他与它的交集,也只是停车时,偶尔远远地瞥一眼。
“不愧是巴博斯。”奉星如感叹,柏兰冈认可,“巴博斯改的才叫G。”
奉星如问了些动力参数之类,柏兰冈一边开车一边答了,配置聊完了,车里也就安静了。聊天的间隙,奉星如也打量他骏马配英雄,这个道理震古烁今。放在如今的年代,骏马换成靓车,也一样。豪车也得与合适的主人才能相得益彰。
他不由得感慨,这款车,真真是极其相衬柏兰冈的。男人单手扶着方向盘,背靠着橙色的真皮座椅,他身高腿长,因此座位也调得宽阔。大G本来就是汽车机械里脱笼的猛兽,巴博斯的改装便是为这猛兽换了最澎湃的心脏和最尖利的爪牙,哪怕停下来等待着红灯,这野兽仿佛也不肯安静奉星如听到它不甘的喘息,蓄势待发。
操控着如此凶猛的野兽,柏兰冈开阖的肩架、打方向的力道、踩油门的节奏竟闲适得很他微微侧头觑了眼后视镜,后方的车超上来,他也不介意。
他驯服了这头野兽,因而漫不经心,奉星如断定。
能掌控机械的男人不少,能驱策猛兽的男人却不多这是一场雄悍的较量,无关其他,单凭一腔生死无畏的孤勇。奉星如后知后觉地庆幸,还好他那些刀尖舔血的岁月里,不曾与柏兰冈为敌。
他不一定会输,但必定没有生路。他终于明悟为何总是难以直视柏兰冈的面容无关他英俊与否,是他那双眼,哪怕平静无波,也遮不住他心里那股悍然的、甚至狰狞的意志。
“看什么?”
柏兰冈察觉了他的注视,分神一问。奉星如挪开眼,笑了笑,“好车,这避震……”
“改了。”
“真是没得比,以前开勇士,过山路那个巅。”奉星如这么说,柏兰冈当然开过军车,想起那款越野能震出脑震荡的颠簸,也忍不住笑,“现在换悬挂了,好一点。”
“是吗?”
奉星如想,他离开一线,真的太久了。
到这里,又无话可说了。一路上他们没再有什么交谈,奉星如的目光投向窗外,渐渐放空了。沉默太久,柏兰冈抽空侧眼看他,只能看到他扭开的侧脸,他兀自出神。
他好像总是很容易陷入沉思。柏兰冈此刻才忽然觉悟:他从前并不在意妻子的沉默,以为那是他安分守己的谨慎;不成想他藏着许多旧事,沉默,因为他在思索。
他对奉星如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