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车送李允去画室的路上,两个人又开始拌嘴,起因是李允透过车里的镜子瞧见自己脖子上的红印,结合右手胳膊的越看越不顺眼,和陈柏臻理论为什么非要亲衣服遮不住的地方。
一个多小时的路程,两人从起始地吵到目的地。
吵到最后李允口干舌燥,陈柏臻倒是兴致盎然的,他这个周末本来就无事可做,用来陪小瘸子消遣时间特别好玩。
快到的时候陈柏臻接了个电话,李允听不清电话那头说的是什么,就听见陈柏臻问了句“伤得严重吗”。
从那种和他吵架的状态里走出来,李允坐在副驾驶座上,手攥紧了安全带。
又听见他说,“好,我马上就过去。”
车停,陈柏臻没有陪李允下车,神情很严肃,在接了那个电话之后。
“结束以后保镖会过来接你回家。”
意思就是他不能陪李允去画室了。
“怎么,要我陪你过去吗。”陈柏臻看见李允眼里闪过的异样,忙问。
“不要。”拒绝的很干脆也很无情,倒也在陈柏臻意料之内。
只是伸手去抓李允手腕的时候,没能抓到。
李允迅速躲过并将手放到身后,低下头,将车门关上。
周生桦的画室在这一带很有名气,好几个有名的画家在这里学过画,有的还会回来授课。
李允起先是真的很在意脖子和手臂上的印记,但进去以后发现大家不是在忙着画画就是削铅笔调颜料的,谁都没空注意他。
除了周生桦本人。
周生桦有个弟弟叫周笙云,和李允同岁,听力有点问题,边缘人好像天生有股自带的相互吸引力,李允瘸掉以后就和周生桦的弟弟玩到了一块,俩人经常在周家的小阁楼里看书画画,度过不在学校的日子。
周笙云的画画能力相当出众,加上周家有从事绘画行业的亲戚,周笙云从小耳濡目染,年纪很小的时候就靠画画在这一带有了名气。
周家俩兄弟一有空就逮住李允教画画,兄弟俩没少因为画画技巧争论。
周笙云去世后,李允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再见过哥哥周生桦。
后来再见面,李允已经辍了学,在小区门口的煎饼摊上遇见时,他热情地问自己最近又画了哪些画。
李允才得知周生桦自己开了画室,他谦虚地说自己没有太多画画方面的才能,只好干起教画画为生的活计。
住进陈柏臻的别墅后,李允很少再画画,在书房见到桌上的草稿纸会闲得无聊勾勒点东西,然后扔进垃圾桶里。
父亲病重,哥哥赌博欠债,当时李允也跟着被消耗掉没有任何精力再去画闲画,每天睁眼就想着怎么能再多赚点钱。
白色的画布前,周生桦坐在李允身旁,聊了很多自己近况。
李允默默听着。
弟弟周笙云死后,周生桦每回遇见李允都特显亲切,如同把李允当作亲弟弟那样对待。
李允清楚,他在自己身上企图去寻找一些弟弟周笙云的痕迹,这能够理解。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具备了什么特质,让很多人都喜欢在自己身上找点什么类似的东西。
周生桦如此,江耀宗亦然,陈柏臻也一样。
李允打开手机,朋友圈刷出来的最新一条,依旧还是李钰那条因腿伤住院疗养,感谢朋友来看望的内容。
结束的时候周生桦特地问要不要一起去吃个饭,李允瞧见窗外陈柏臻的车已经停在下面,只好婉拒。
又和周生桦聊了会,一直等到画室的人全部离开后,这才动身。
“你还是喜欢最后一个走,一点都没变。”
快走的时候,周生桦说了这么一句。
以前在学校的时候也是,李允习惯最后一个人走,恰巧碰见角落里磨磨蹭蹭还在顺书包的周笙云,俩人就结伴一起回家。
再度想起这些记忆恍如隔世,李允讶异一时之间竟然真过去这么久了。
“下周日就是小云祭日,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看他。”周生桦的提议很温柔很平和,没有一点要强迫李允的意思。
望着窗外楼下的那辆车,李允视线再度回到周生桦身上,说:“好,我答应你。”
离开画室坐进车里,里面坐着的是陈柏臻新雇来的保镖,李允倒也没抱以太大希望,这辆车本来就不是陈柏臻早上开的那辆。
回去别墅,李允从沙发上抱起玩具兔子,去厨房给自己做饭吃,客厅电视机的声音被他开得很大,在吵吵闹闹的声音下,一个人做饭,一个人吃饭,再一个人洗碗。
坐回沙发看了会电视,其实也没太关注屏幕上放的是什么,李允没一会觉得困了,起身去洗澡。
身上的红痕大多都消失掉,唯独脖子和手臂上的两处依旧显眼,白天画画的时候周生桦很明显注意到了,他没说,似乎看得出来李允脸上的窘迫。
李允洗完澡回卧室床上睡觉,翻来覆去的睡不下。
最后抱着兔子回到客厅,再把声音开到最大,窝在沙发上。
那些吵吵闹闹的声音重新变作一层又薄又凉的雾,轻轻将李允和怀里的兔子包裹住。
李允觉得自己身处在这之中,又好像总有层隔膜融入不进去,就是在这种矛盾的处境里迷迷糊糊睡了下去。
第二天,李允起了个大早去画室,依旧是陈柏臻的保镖开车接送。
日子好像又回到了和过去没有什么分别的状况里,李允坐在车里也问自己,到底还想要什么分别,能有什么分别会发生在自己和他身上。
得到了一就想要二,要到了二就会念着三,欲望是填不平的沟壑,从一开始有所求又能有所得后,开始变得什么都想要,什么都敢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