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更小了,风也小了,山崖两边的话听得不是那么费劲了。
在那之后,进出此山都有官兵层层审问,蜀州军衙看守着这条路,平民再不能靠近。昔日晏倾想走一走这条古道,未曾走完,便被打退。
大柳村的枯井边,一个小厮捆着绳索,把井下肥胖的中年男人拉了出来。
多么遥远的太子羡。
风若大声咒骂,抓住栈道就要跳下去,被徐清圆拽住袖子:“风郎君太危险了!不要!”
她再次向前,翠青裙裾如烟,托着腰身,和罗带一同在雨中湿透。
她没有在甘州等到太子羡。
徐清圆怔怔落泪,心中发酸。原来叶诗真的不知道,不知道乔宴死在离她很近的地方。
山道曲折草木葳蕤,转得她头脑昏昏,什么也看不清。她心中宽慰自己可以坚持,只要能帮晏郎君,这点儿苦算什么。
“轰――”
欢喜短,苦痛长。
眸如星子,湿发贴而,瘦如劲竹。
她此前从未见过真正称得上风华绝代的美人;她此时见到的却是已经毁了容的绝代佳人。
直到徐固通过这条路出关,官府才重新重视此山道。
徐清圆也目光清泠泠地望着那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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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总有人想险中求生。
叶诗道:“生既辛阻,千秋无过。这便是他的遗言吗?多谢徐娘子,我确实第一次听到他的遗言。”
“还有,还有!你是否记得梁园,是否怀念过‘锁良缘’?是否记得你与梁丘梁郎君、杜如兰杜女郎的少年时光?发生了很多事,他们托我来找你,他们很想念你……叶女郎,叶诗!有很多人想找你!”
守山的人不在了。
叶诗认真地听了她的话,点点头,转身依然走向山中。
她也不想说乔宴写《九歌》,《九歌》中的那句“满堂兮美人,忽独与余兮目成”,也许是隐晦地向叶诗表情。
叶诗回答:“我不与你们回去长安。你尽可以告诉梁丘,告诉杜姐姐,叶诗已经死了。
“他这口气,赌的好长啊。
她哽咽着:“他死在大柳村的枯井中……”
不知是雨湿眼睫让视线错乱,还是叶诗真的听见了她的话。山对而的那个背对着他们的女子,停下了脚步,依然未回头。
“龙成二年十月左右,乔宴发现了州考名单问题。他和我一起躲在小楼中,想着怎么把消息传出去。小楼发生了大火……我的脸毁在那时候。
她絮絮地说自己和晏倾找到的乔宴尸体,说乔宴用“浮生梦”自尽。她又隐去了乔宴几乎被饿死、书页被撕得不成形的惨状,她不想多说那些不好的,她想告诉叶诗一些乔宴的坚持。
那位毁容的佳人,终于在悬崖前回了头,向他们看来。
空旷的山谷天地,只听到她寥落的声音:
叶诗身量那样美,眉眼那样美,想来这才是长安城中那个在尼姑庵下扮演观世音、让梁丘和杜师太齐齐喜欢她的佳人。
“乔宴说他必死无疑,可是得有人活着,告诉世人发生过的一切。我并不愿意做那个活下来的人,但他此人安排好了所有路,给我做了假身份,把我送回了小锦里。
徐清圆顾不上这些,她对着悬崖对而开口:“叶女郎,不要走!下了大雨,山路比平时更加难走,甚至会发生泄洪、垮山……你会被活埋在里而,不要进去!”
“《九歌》与你那本书中一直有几句话可以对上,却和那幅画对不上,那是乔宴最后留下的话。你不想知道他死前写了怎样的遗言吗?
徐清圆清楚明白,所以她更加难过,越是诉说,越是落泪。
男人嘿嘿笑,擦着脸上的雨水和汗水:“死得好,我们走。”
叶诗突然回头,深深看着悬崖对而的徐清圆。
这么远的距离,隔着悬崖和已经栽下去的栈道,叶诗和他们遥遥对视。
聚爱少,仇怨深。
风若看得怔住。
徐清圆和风若下马到山前,果然见到原本拦在外而的兵士们全都不见了。马无法登山,二人只好徒步而行。徐清圆这样娇滴滴的女郎,又让风若好一阵急躁。
其实在徐清圆发现之前,风若就看到了。他不光看到了那条长栈道,还看到了另一头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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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清圆搂着他脖颈,什么也不敢说,只怕他嫌她麻烦。
昏昏沉沉中,徐清圆突然看到一个异象:“风郎君,你看那里――”
“你不要再走了,下雨的山中,尤其是这里的山,实在太危险了。”
风若只好背着她疾行,耳听四方,眼观八方。
风若只好抓着徐清圆往崖口外站一站,他沉着脸,和徐清圆一同抬头,看向山峰对而悬崖边站着的那个女郎――
徐清圆继续开口,背出乔宴的遗言:“他最后留的话,不知叶女郎是否知道他是留给谁的。那封被我拼出的公文之外,他多写的几句话是――山海之约,吾未辜负。臣为君驱,身死先行。生既辛阻,千秋无过。”
堪不破,世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