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云一怔,“你的意思是……”
我叹气,“韩文朗大约是有意投奔金铎宫……”我暗自观察如云的表情,“他寻摘星子,也是因心中有惑。惑不解,必有劫,劫不解,则入魔,他心中早有这个念想,只不过一直下不了决心,他寻摘星子,只怕也不过是借他人之口说出心中所想罢了。”
所谓谎言的艺术,便是半真半假,半虚半实。韩文朗回去魔界是真,入魔是假,寻摘星子是真,所解之惑是假。这真真假假间,也不知这机智的如云大和尚还能看出几分?
此时如云的脸已经冷了下来,他慢慢撵磨着一颗佛珠,嘴角微微收紧,似乎在思证什么。我静静等着如云的反应,便见他眼神暗下去,神色间带着几分哀然。
“韩文朗在同辈之中也算佼佼者,他与小高阳结伴云游,一剑两刀,收妖斩魔,亦有德名,为何这般想不开?”
我立马接道:“可这‘一剑两刀’却总是一剑在前,两刀在后啊……”
如云微怔,又叹气起来,“果真是不能告诉小高阳的话……这个韩文朗啊……哎……”如云低头沉吟,动作尽显老态,倒是像个为后背操心惋惜的老者就是他这张年轻的脸真的太出戏了……
“那你又为何往西而行?”如云问。
我知他会问到这一点,遂拿出了早已准备的说辞。
“此事,起因还是在上瑶城。大师可知道上瑶城出现了浣纱西施?”
如云点头,“略有耳闻。”
“此浣纱并非普通的浣纱,它能在潜伏于人体的情况下仍旧使宿主行动自如,即便宿主身死,它也可使宿主与活着般无异。”
如云问:“可有证据?”
我疑惑地看他,“我那乾坤袋里的东西,你们没看过?”明明连我兜里的三文钱都搜走了,却不去搜我乾坤袋里的东西?
如云也感到奇怪,“那乾坤袋若是擅自窥探,岂不会自行销毁?”
我一时凝噎,“……我那只没这么高级。”
“……”
这回轮到如云说不出话了。
不过既然说到了浣纱西施,我便所幸将吴燚提供的线索与如云说了。
如云听完,思索了一会,“贫僧一路西行,确实也听说过民间的睡症,如此说来,是有人在利用浣纱西施作祟?”
“先前受害的都是些平民百姓,但若是落星山庄那个丫鬟也是受害者,那么这个背后之人也许已经将手伸向了仙门。”
我见如云沉默不语,便问:“大师不信?”
如云摇头,“并非我不信。”说着他便将手伸入僧袍,从中拿出一用白娟包裹的东西。“你可否解释一下这个?”
他拆开包裹,我一看,便知道如云在怀疑什么了。
那白娟内包着的是一撮灰烬,正是我先前使用的那副皮囊烧剩下来。说来这副皮囊还是尸鸠天士给的,覆在身上便如真皮一般毫无破绽,传热传冷还传痛,当然它也有缺点。因与浣纱西施同源,这副皮囊碰了王莲之水便会被破坏,如此看来,这也算是一种特殊的浣纱西施。
“大师是觉得我贼喊捉贼了?”
如云摇头,神情有些凝重,“我倒是愿意信你,但凡事讲究证据,你若想证明清白,还得拿出让人信得过的实据来。”
也是,魔修自然代表着这世道的恶,怎么往坏处想都是不为过的。而如云目前愿意相信我的说辞,已然叫我意外。
“若是能抓到真凶,那自然能证明我的清白。”
“你可有办法?”
我摇头。虽然我还没有头绪,但我是必定是要抓到那个人的。如此想来,我亦可借助如云之手?
我问:“那名丫鬟的事情可处理得如何了?若是还未下葬,或许还能从尸首上找到些许线索。”我见如云沉默,便问:“可是晚了?”
如云颔首,“即便没有下葬,你怕是也不能就这么去检查。”
哦,差点忘了,所谓“全尸”对这些人来说是多么重要,少根头发丝都不行。
“幸好没放她走……”
如云愣住,接着瞪大了双眼,“你说什么?”
“我之前不是将那丫鬟的魂召了回来么?时间紧迫,那落星山庄的弟子又没问出个什么,我便只好将那丫鬟的魂魄拘了起来。” 我看着目瞪口呆的如云,心里突然有些小得意,“……就在乾坤袋里呆着呢。”
如云一掌拍向了自己锃亮的额头,清脆有声。
“你……你拘着人家的魂魄?”如云连连念了好几声“阿弥陀佛”、“罪过”什么的,最后只能摆手,“罢了罢了,此事贫僧会负责去查的……不过你这行事也太……”如云说不下去了。
我不解,“我来自魔界,自是这般行事。”?qЪу
“你不说,贫僧都差点忘了。”如云幽幽道。
我歪头看他,他淡淡回以一笑。
“贫僧接触过的魔修,没有上千,亦有上百,凡被生擒者,或怒气冲天张口就骂,或冷目似剑闭口不言,种种言态,却从未有你这样的。”他眉目柔而亮,突然好似神佛在世,让我内心生畏。
“入魔者,是贪,是痴,是嗔,以至狂乱,而你,虽为魃,可你的气息……我是指你原本的气息,却与狂乱二字搭不上边。说来你本就是医者,追寻浣纱西施,亦是善心未泯。”
善心……我可不记得我又这东西。
我一阵烦躁,“大师到底想说什么?”
如云目色慈悲,沉沉地看着我,“贫僧不过是想说四个字:佛可渡你。”
佛可渡我……
有一瞬间,我有些动摇。似乎当个和尚,远离纷繁乱世是个不错的选择。但……虽有人一念成魔,一念成佛,但这都是对活人而言,于死人,那只有超度的份。
可我还不想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