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隐刀山宗师曾在某处乡间与一女子相恋的故事倒也并不是什么秘辛,其故事版本诸多,有传言说是个普通女子的,也有说是隐世女修的,或悲情或枉然,终究是一场捕风捉影的猜测。

但现在常胜的反应,竟是让这女子的身份不再那么模糊。说起来,这故事最是广为流传且极具争议的版本便是逍遥刀客与魔界妖女了。虽然这个版本老是被人说假,但实际上确实最接近真相的版本。没错,隐刀山一代宗师万君玉确实和魔界妖女有一腿,而且这个妖女不是别人,正是魔尊玉艳姬。

老实说,我知道的时候也很震惊,毕竟我认识玉艳姬的时候,她已经是个豢养男宠无数的女魔头了,我实在无法想象她是与怎么痴情于一个在宗门与爱情之间摇摆不定的窝囊男人。

但事实就是如此。听闻万君玉要死了,玉艳姬虽面上没有喜怒,但还是派了我去隐刀山。“去看看那个男人是不是真的要死了 ”这是玉艳姬的原话。听着好似是盼着那负心人早日咽气,但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我看着常胜惨白的面孔,心中突然有了一个想法。“说起来,你应该见过她,在村子里的时候,她还教你识字。你还记得她长什么样吗?”我将身体前倾,天煞八卦阵的光打在我的脸上。

我看到常胜看着我的脸,瞳孔乍然猛缩,冷汗一下子从他额头上留下来。正所谓杀人于无形,我看着他痛苦的样子,心情大好,嘴角就不由带着笑。而看见我笑,他似乎更痛苦了。

难道我笑起来的时候比较像玉艳姬?

老实说,其实我我觉得自己和玉艳姬并不像,但因为血饲的原因,我便带着与她一样的气息,而修道之人对气息都较为敏锐,比之视觉和听觉,他们更习惯将气息的捕捉当成是眼睛和鼻子,因此,即便我与玉艳姬并没有什么血缘关系,但依靠气息,总是能让人浮想联翩。

况且……人的想象力总是在某些方面存在无限潜力。

“这不可能……不可能……”常胜激动得开始颤抖,“师父和她怎么会有……”

怎么会有一个儿子?

儿子自然是没有的,若是真有儿子,以玉艳姬雷厉的个性,早就大告天下了。

这时候,我看到常胜都快哭了,而这么一个胡茬大汉要哭的表情总是不美观的,当然周围看明白的人脸色也好不到哪去。

精彩,真是太精彩了。我都忍不住在内心给自己鼓掌。

但我还是要维持着一脸淡定。

“万君玉死的那一天,我去见过他,东西刀是他自己给我的。”

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常胜突然跪了下来,“师父他……可对你说什么了?他……可提及我?”

哦,我想起来,我走后万君玉就咽气了,似乎并没有和弟子们交代什么。我看着他,忍住了内心的讥讽。万君玉临终前就顾着追忆往昔,老泪横流,可是一点都没有提及自己的徒弟。

我叹了口气,“他只说了一句:昨日不可追,来日犹可待。刀不断水,道不斩意,待归来,向伊分付。”这句是真话,那个万君玉虽然选择了宗门,但终究还是被情字困住。弃不了,也得不到的,才最是煎熬的。

“刀不断水,道不斩意……”常胜晃悠地站起来,游魂似得向外飘。看他样子,我都快怀疑他是不是和万君玉有一腿了。另外两个隐刀山弟子四目相对,便立马急急追了出去,留下金刚禅宗和落星山庄的人面面相觑。

“阿弥陀佛……”那和尚拉回了众人的视线,“看来是误会一场。”

是啊,都是误会,所以,能不能把我放了?

然而他无视了我的眼神,转向落星山庄的弟子,询问道:“既然都来了,几位施主可有话要问他?”

那几名弟子看着身份也不高,瞟了我一眼,纷纷摇头,为首的人接话道:“庄主说我们只负责看好他,其他的事一概听大师的。”

我挑眉,这和尚看着年轻,没想到身份还挺高?看来落星山庄和金刚禅宗现在是站到了一起,也难怪高阳青没有出现。

我正思考着,便觉有人站到我面前。

我抬头,笑道:“大师。”

他看着我,眉目慈悲,对着我微微颔首以作回应。

这和尚除了一开始的微微讶异,从头到尾都一脸泰然,是这群人中最淡定的。

“大师怎么称呼?”

“法号如云。”

靠……如云大师不是和竹松道人岩松道人是同辈吗?居然不是个遭老头子?

这么欺骗性的外表,也算一种恶业的好吧?

“正如这几位施主所说,贫僧担下审问之责,还请施主配合一二。”

我沉默不语,如云大师也不恼,反而是将其他人请了出去。

我奇怪得看着他,突然觉得背后有些凉飕飕……

“施主狡言善辩,心思灵活,谋略无双,这几位小辈尚且心思单纯,若是因施主的话语而动摇了心性,那可就不妙了。”如云和尚在我面前盘坐下来,一句话便仿佛是当头一棒。

我收敛情情绪,问:“倒也不知是我哪里露了馅?”毕竟连万君玉本人都认错了。

如云淡淡笑了下,“若是一般的妖修或是魔修,我倒是信了,但施主不一般,非魔非妖,魃者,鬼也,是死魂所化。”

我想了下,“那也可以是亲子早逝,生母伤痛不舍,固然强留其子于世呢?”

如云摇头,“寻常女子或许有这个可能,可你所言的这个‘生母’,必定是不可能的。”

这和尚……似乎还对玉艳姬有几分了解,莫非他接触过玉艳姬?又或是与万君玉熟悉?

“大师既然发现我在骗人,又为何不戳穿我呢?”

如云拨了下手中的佛手串,“不是我不想,只不过我即便说了,常施主却是不一定会信的。”

我疑惑,“怎么说?”

“究其本,骗过常施主的不是你,而是他自己,甚至万宗师,也是自己骗了自己。是他们相信姻缘未断,相信开花结果,而你……只不过正好假扮了一个他们期望的结果。”如云看着我,眼中不怒也不恼,平静地仿佛只是在说天气。“人生苦难,心结难解,总归是需要自我欺瞒聊以慰藉,万宗师如此,常施主如此,你,亦是如此。”

我当即愣住。

这个如云到底想做什么?审问?套话?

如云看着我,眼神清澈如水,“隐姓埋名,改头换面,以另一种身份立世,不也是一种自欺的行径?”

我感觉喉咙发紧,心中已是不安,但还是绷住了脸,“大师认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