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阳青居然被抓住了……他竟是没有逃。

那玉湖就是举办祭山大典的地方,乃云岭圣地,但同时它也是镇压诸多邪祟的水牢。开山祖师爷的剑平时就立在水牢的顶端,用以压住妖魔鬼怪的秽气,只有在大典的时候才会被请上祭台。传闻水牢中关了许多连祖师爷都杀不死的邪祟,又有说水牢有进无出,因师父长老们都很少提及,反倒滋生了许多可怖的传闻。总而言之,那绝不是用来关押云岭弟子的地方。

岩松道人这是……要大义灭亲?

“入魔?”大师兄重复了一遍,仿佛要将这二字在牙尖咬碎,嚼烂。但他的神色还是平静的,眼底甚至透出一丝柔和,他问:“是谁说的?”

方思甜冷不丁缩了一下,回道:“是……掌门……还有别的许多人……两日前正是祭山大典,万花阁,隐刀山,还有金刚禅宗等其他仙门之人都前来观礼……”

两日前?原来我飘入吴灵儿的身体竟然花了两天,我明明只觉得是一眨眼的功夫。

“因掌门要宣布新一任的封云峰峰主,此次祭山大典便格外隆重。那新峰主风清子更是一大早便叫我们去玉湖边候着,高阳哥哥不过晚到了一会,那风清子便将高阳哥哥训斥了一顿。”

风清子?不是炼云峰的长老吗?一个打铁的,怎么就去封云峰当总教头了呢?

“风清子其实早就代领峰主一职多日,但他也不怎么教授心法,只会管这管那,大家都不怎么服他,而高阳哥哥回来之后,大家就更不把他放在眼里,他怀恨在心,故而一抓住机会,就加倍为难高阳哥哥。换做平时,高阳哥哥都会忍着,但那一日,高阳哥哥似乎有急事,就回了风清子几句。”

……不会刚好是我在表演放血时候吧?

“随后风清子就以不端不敬之名罚高阳哥哥闭关思过,但当时高阳哥哥真的有要事,情急之下便同长老吵了起来,甚至差点动了手,趁师兄们拦住风清子的时候,高阳哥哥便走了……后来……风清子还是追了上去……再后来……此事惊动了掌门,带到掌门去寻人的时候,高阳哥哥已经不见人影,就……就只剩下风清子躺在后山某处奄奄一息,身上残留着六丁神火的烧痕,以及……秽气……”

六丁神火?高阳青居然明目张胆得用六丁神火伤人,这不就等于在人家身上写“我是凶手”了吗?

师姐在一旁听白了脸,那袁长生不知什么时候与师姐站在一起,一手搭在她肩膀上,轻轻安慰着。“之后呢?”

“之后……由百花阁阁主出手,保住了风清子性命,但他伤势过重,今后无法再修行了……”

成了废人,那便和死无什么区别了。

我偷偷瞟了眼大师兄他仍是静静听着,一点也无法猜他在想什么。

“掌门大怒,便取来了破魔箭,刻以生辰八字,致使箭出必中……”

师姐惊呼了一声,心痛道:“只凭六丁神火和一缕秽气,也无法就说任远君入魔了呀。”

方思甜哽咽着点头,“我和其他师兄师姐们都有求情,可掌门不听,他说若高阳哥哥真的入魔,那他势必要将高阳哥哥一箭毙命;若是没有,那破魔箭只会伤及皮囊,这便当是高阳哥哥打伤了风清子畏罪潜逃的惩罚。”

真的只会伤己皮囊吗?那威力……若不是我神魂中刻有枷锁,我只怕要当场灰飞烟灭。高阳青是招惹到了岩松道人?竟让他云岭人才凋零之际还能这般下重手。本来我倒是没有多担心高阳青的,即便被发现放出了心魔,想来也是该扔给如云净化净化心灵,然后再在云岭哪个角落关个几十年的。现在看来,这云岭首徒也不是那般举足轻重啊……

“他们是在哪找到阿青的?”大师兄问。

“是在云岭镇郊外的半山腰上。”方思甜回道:“幸好老天有眼,那破魔箭只伤了高阳哥哥的手掌……不过……听在场的师兄说,高阳哥哥当时的情况很不对劲……”

方思甜抬头看了眼大师兄,又缩回头,嗫嚅道:“他就……虽然没有受多大的伤,但却浑身是血……问他话也是一言不发,甚至掌门到的时候,他头也不抬。掌门想看他识海以确认是否入魔,但他却封印自己将掌门拒之门外,最后掌门大发雷霆,才将他关入玉湖大牢的……”

怎么高阳青还开始自闭了?要自闭也该是我中箭痛到自闭好吧,我都还没说我中箭时看到的枷锁中的幻想,那才是真真叫人自闭呢。我真想现在就冲去玉湖大牢骂他一顿。

这时,方思甜又开始哭了起来,“之后我去见高阳哥哥,可他也不理我,问他是否打伤风清子,他也不回应,像木头人似的……大师兄,高阳哥哥再这样下去,只怕掌门会直接定罪,求求你……求求你想想办法,不能就这么让高阳哥哥无辜受罚啊!”

“无辜……你怎么知道他是无辜的?”大师兄轻飘飘地一问,便带走了方思甜脸色所有的血色。她再也跪不住,整个人斜瘫在地上,一边摇头,一边泪如雨下,“不会……高阳哥哥怎么会……也许是情况紧急,不小心失手了……对了,那云岭镇外的院子,似乎还有他人住过的痕迹。”

“还有别人?”师姐上前将方思甜扶起。

等等……这个话题不要往这边扯行不行?

方思甜点头,“确实有另一人,要是知道那人是谁的话,说不定高阳哥哥做的一切便情有可原了……”我看了眼师姐,又看向方思甜,有种恨不得立马将她嘴缝起来的冲动。什么情有可原,只怕是更加身败名裂罢了。

然而方思甜却觉得自己寻对了方向,眼中迸出了希望的光,“不如大师兄现在就与我一同前去”

“够了。”大师兄冷声打断,方思甜当场僵住,一脸不可置信。大师兄默默叹了口气,沉声道:“无论是为了何事,伤了长辈自然要受罚,这是云岭的规矩。而他自己都不为自己辩解,你又何苦为他平白奔波呢?”

大师兄说得决绝,连师姐都略微皱眉,而我更是不解。然而不等我细想,大师兄突然侧身一把拉住我,将我拖出了院子。“跟我来。“

这语气……看来是要和我摊牌了。

第92章 第六十一章

62

“凌道友,可否留步?”

我俩刚没走出几步,有一人便拱手将我俩叫住。

我转过身这算是我第一次这么近看袁长生。他本人长得尚且周正,眉眼略长,带一些许忧郁,一身深朱色华服,将脸衬得有了些气色,乍一看,倒像是个气度翩翩的庄主,然而毕竟是久病之人,脸上的病气深入骨髓,如同白瓷上的裂痕,将整个人的气质都破坏了。

“袁庄主。”大师兄朝他回礼。

袁长生淡淡笑着,明明刚才只疾走了几步,吐息便有些不稳。

“凌道友前来可是另有他事?”他问,还伴随着几声咳嗽,“方才见凌道友入院内,似有疑色,想是不知道方姑娘来此。”

是了,刚才听了方思甜的话,差点把要紧事给忘了。我们来主院是想问先前离奇死亡的家仆和弟子葬在了哪里,顺便想让这庄主出面下令开棺验尸的。

大师兄说明了来意,那袁长生听完略微震惊,又皱眉道:“菡初竟将此事托付于凌道友。”听他的语气,好似并不希望大师兄调查。他看着大师兄,又惶然,“袁某的意思是……凌道友是客,不该麻烦道友的。”

大师兄故作不觉,“落星山庄一直与云岭交好,如今魔修作乱与庄内,我正好在此,岂能坐视不管?”

袁长生一手捏着置于腹前,忽走近几步,压声问道:“那凌道友觉得……这魔修还在此处?”

大师兄反问:“袁庄主觉得呢?”

袁长生面露难色,犹豫道:“凌道友应该知晓,落星山庄发现了北戕王之后,庄内便一直警戒着,虽说山庄弟子们的修为未能比得上云岭,但总不会连魔修的痕迹都发现不了。”他说完这一串话,又有些气喘,脸色也比刚才更白了些。

还真是个病秧子。

袁长生吐出一口气,略微缓了缓,接着道:“袁某觉得,可能确实曾有魔修潜入了山庄,并下手害死多人,但经着这悬赏缉拿之后,此人恐怕早已遁逃。”

这话听着似乎有些道理……不过,这个袁长生是不知道自己庄内又有人失踪了吗?